十四日早雨。命顾仆觅潘秀才家,投吴方生书。上午雨止,潘来顾。下午,余往顾而潘出,乃返作记寓中。薄暮,同行崔君挟余酌于市,以竹实为供,竹实大如松子,肉圆如莲肉,土人煮熟以买。投壶古人饮酒娱乐的方式,一般形式是在一定距离外安放一个酒壶,喝酒之人依次向其中投放箭矢,不中者则被罚喝一杯畅饮。月上而返,冰轮皎然。
十四日早晨下雨。命令顾仆去找潘秀才的家,投递了吴方生的信。上午雨停,潘秀才来拜访。下午,我前去拜访他但姓潘的出「〕了,只好返回到寓所中作日记。傍晚,同行的崔君拉我到市中饮酒,用竹实供餐,〔竹实大如松子,肉圆如莲肉,当地人煮熟了拿来卖。〕投壶畅饮。月上中天才返回来,明月皎洁。
十五日晨往晤潘。潘劝无出关。上午,潘馈酒餚。午,店中老人亦来劝余无行。先是余以阮玉湾书畀杨主人,托其觅同行者,主人唯唯。至暮,以潘酒招之共酌。兄弟俱劝余毋即行,谓炎瘴正毒,奈何以不赀轻掷也。屈指八月,王君将复来,且入内,同之入关最便。余姑诺之,是夜月甚皎,而邸舍不便凭眺,竟郁郁卧。
十五日早晨前去会晤潘秀才。姓潘的劝我不要出关。上午,潘秀才馈赠了酒肴。下午,店中的老人也来劝我不要前行。这之前我把阮玉湾的信交给姓杨的主人,托他寻找同行的人,主人口中是是是的。到天黑,拿出潘秀才馈赠的酒莱招呼他一同饮。兄弟二人都劝我不要马上动身,说是天气炎热瘴气正毒,怎能把无价的身躯轻易抛掷呢!屈指算已出来八个月,王君将重新回来,况且进入内地时,与他一同入关最为方便。我姑且答应了他们。这天夜里月光十分皎洁,可官邸的客舍中不便凭眺,最终郁郁不快地躺下了。
十六日晨起,候主人饭,欲为尖山之行。其山在州城西北百里。先是主人言其灵异,怂恿余行,故谋先及之。乃以竹箱、衫、毡寄杨主家,挈轻囊与顾仆行。从南门外循城西行,半里,过新桥,巨石梁也。桥下水自北合三流,襟城西而南,过此南流去,即所谓大盈江矣。
十六日早晨起床,等候主人开饭,打算出行去尖山。此山在州城西北百里处。这以前主人谈起它的灵异之处,怂恿我前去,所以计划先到那里。于是把竹箱、衣衫、毡子寄放在杨主人家中,带上轻装与顾仆上路。从南门外沿城墙往西行,半里,走过新桥,是座巨大的石桥。桥下的水从北边会合三条水流,绕过城西往南流,经过此桥向南流去,这就是所谓的大盈江了。
余既过桥,四望山势回环,先按方面定之。当城之正东而顶平者,为球瓓山,乱箭哨之来道逾其南脊;当城之正西而尖耸者,为擂鼓山,南为龙光台,为缅箐道,为水口西夹;直北者,为上干峨山,乱箭哨之脉,从之东度南起,去城北二十里;直南者,为来凤山,州治之脉,从之北度,又西突保禄阁,为水口东夹。城西南为水口,束峡极紧,坠空而下,为跌水崖。城东南、东北俱有回坞,乃来凤山自北环度之脉。而东北独伏,有高山穹其外,即龙川江东高黎贡山北来之脉也。城西北一峰独耸,高出众峰,为巃嵸山,乃北来分脉之统会。从此直南,为笔峰,为宝峰,为擂鼓,而尽于龙光台。从此西度南转,为猛蚌。从此东度,为上干峨;低伏而东度南起,为赤土山乱箭岭;南下西转,为罗生山;支分直北者,为球瓓,峙州东而北尽马邑村;支分由西而南者,为来凤,峙州南而西夹水口,北与龙光对。此州四面之山也。
我过桥后,四面望去山势回绕,先按方位来认定群山。位于州城的正东而山顶平平的,是球玲山,从乱箭哨来的路越过它南边的山脊;位于州城正西而尖耸的,是擂鼓山,南边是龙光台,是去缅著的路,是江口西面相夹的山;正北的,是上干峨山,乱箭哨的山脉,从那里往东延伸后向南突起,距城北二十里;正南的,是来凤山,州城所在的山脉,从这里往北延伸,又向西突起为保禄阁,是江口东面相夹的山。城西南是江口,束拢的峡谷极为接近,江水从空中坠下去,成为跌水崖。城东南、东北都有回绕的山坞,是来凤山从北面环绕延伸的山脉。而唯独东北一面低伏,有高山隆起在山坞以外,那就是龙川江东边高黎贡山往北延来的山脉。城西北一座山峰独自耸立,高出群峰,是宠岌山,是向北分支延来的山脉会总之处。从此一直往南,是笔峰,是宝峰,是擂鼓山,而后在龙光台到尽头。从此向西延伸后往南转,是猛蚌。从此往东延伸,是上干峨山;低伏往东延伸后向南突起,是赤土山乱箭哨所在的山岭;向南下延后往西转,是罗生山;向正北分出的支脉,是球玲山,矗立在州城东面而后在北边的马邑村到头;分出支脉由西延向南的,是来凤山,矗立在州城南面而后往西夹住江口,北边与龙光台相对。这是州城四面的山。
其水,一东南出罗生山,北流经雷打田,至城东北;一东出乱箭哨,北流西出马邑村西南,至城东北;一出巃嵸山,滀贮水为海子,流为高河,南至城东北。三水合为一,是为大盈江,由城西而南,过二桥,坠峡下捣,其深十丈,阔三丈余,下为深潭,破峡西南去,经和尚屯,又名大车江。此州四面之水也。
这里的水流一条在东南出自罗生山,往北流经雷打田,流到城东北;一条在东方出自乱箭哨,向北流后往西流出马邑村一西南,流到城东北;一条出自宠岌山,蓄为海子,流为高河,往南流到城东北。三条水流合而为一,这就是大盈江,由城西往南流,流过两座桥,冲捣下坠入峡中,峡深十丈,宽三丈多,下边是深潭,冲破峡谷向西南流去,流经和尚屯,又叫大车江。这是州城四面的水流。
其北二日抵界头,与上江对;其南一日抵南甸,与陇川、缅甸对;其西一日半至古勇,与茶山对;其东一日半至分水关,与永昌对。八关自其西北斜抵东南,西四关属蛮哈守备,自西北而东南:一曰神护,二曰万仞,三曰巨石,四曰铜壁。东四关属陇把守备,自西南而东南:一曰铁壁,二曰虎踞,三曰天马,四曰汉龙。八关之外,自神护而出,为西路,通迤西,出琥珀碧玉:自天马而出,为南路,通孟密,有宝井;自汉龙而出,为东南路,通木邦,出邦洋布:自铁壁而出,亦为南路,通蛮莫,为缅甸阿瓦正道。昔蛮莫、孟密俱中国地,自万历三十三年金腾威道立此八关,于是关外诸彝,俱为阿瓦所有矣。由州南抵南甸分路:西向干崖,至蛮哈诸关,南向陇川,至陇把诸关。由州西抵缅箐分路:西出神护,通迤西;西北逾岭,至古勇。大概“三宣”犹属关内,而“六慰”所属,俱置关外矣。遂分华、彝之界。此其四鄙之望也。
州城北面两天路程抵达界头,与上江相对;州城南面一天路程到达南甸,与陇川、缅甸相对;州城西边一天半路程到古勇,与茶山相对;州城东面一天半路程到分水关,与永昌相对。八关自它的西北部斜向抵达东南部,洒边的四关隶属蛮哈守备,自西北往东南:第一叫神护关,第二叫方初关,第三叫巨石关,第四叫铜壁关。东面的四关隶属陇把守备,自西南往东南:第一叫铁壁关,第二叫虎踞关,第三叫天马关,第四叫汉龙关。八关之外,自神护关出去,是西路,通迩西,出产唬拍、碧玉;自天马关出去,是南路,通孟密,有宝井;自汉龙关出去,是东南路,通木邦,出产邦洋布;自铁壁关出去,也是南路,通蛮莫,是去缅甸阿瓦的正道。从前蛮莫、孟密都是中国的土地,自从万历二十二年(1594)金腾戚主张设立此八关后,于是关外众多的少数民族,全被阿瓦所拥有了。由州城往南抵达南甸后分路走:西面通向干崖,到蛮哈诸关;南边通向陇川,到陇把诸关。由州城向西抵达缅著后分路走:西面出了神护关,通到逝西;往西北越过山岭,到古勇。大概三个宣抚司仍属于关内,但六宣慰司所属之地,全设置在关外了。〕便是华夏与少数民族的分界。这是它四周的边远地区。
大盈江过河上屯合缅箐之水,南入南甸为小梁河;经南牙山,又称为南牙江;西南入干崖云笼山下,名云笼江;沿至干崖北,为安乐河;折而西一百五十里,为槟榔江,至比苏蛮界即傈傈族地区,注金沙江入于缅。一曰合于太公城,此城乃缅甸界。按缅甸金沙江,不注源流,《志》但称其阔五里,然言孟养之界者,东至金沙江,南至缅甸,北至干崖,则其江在干崖南、缅甸北、孟养东矣。又按芒市长官司西南有青石山,《志》言金沙江源出之,而流入大盈江,又言大车江自腾冲流经青石山下。岂大盈经青石之北,金沙经青石之南耶?其言源出者,当亦流经而非发轫最初之发源地,若发轫,岂能即此大耶?又按芒市西有麓川江,源出峨昌蛮地,流过缅地,合大盈江;南甸东南一百七十里有孟乃河,源出龙川江。而龙川江在腾越东,实出峨昌蛮地,南流至缅太公城,合大盈江。
大盈江流过河上屯会合缅警的水流,往南流入南甸是小梁河;流经南牙山,又称为南牙江;向西南流入干崖的云笼山下,名叫云笼江;顺势流到干崖北面,是安乐河;折向西流一百五十里,是槟榔江,流到比苏蛮境内,注入金沙江后流到缅甸。〔一种说法认为在太公城合流,此城是在缅甸境内。〕据考,缅甸的金沙江,没有注明源流,志书只称说它宽有五里,不过说到孟养的界限,东边到金沙江,南面到缅甸,北方到干崖,那么此江在干崖南面、缅甸以北、孟养的东边了。又考察,芒市长官司西南有座青石山,志书说金沙江的源头出自于这里,而后流入大盈江,又说大车江自腾冲流经青石山下。难道是大盈江流经青石山的北面,金沙江流经青石山的南面么?志书所说的源出之地,应当也是流经而不是发源,如果是发源,哪里能马上就有此等大的水流呢?又考察,芒市西边有条麓川江,源出于峨昌蛮的地区,流过缅甸的辖地,会合大盈江;南甸东南一百七十里处有条孟乃河,源出于龙川江。而龙川江在腾越州东面,实际出自于峨昌蛮的地区,往南流到缅甸太公城,会合大盈江。
是麓川江与龙川江,同出峨昌,同流南甸南干崖西,同入缅地,同合大盈。然二地实无二水,岂麓川即龙川,龙川即金沙,一江而三名耶?盖麓川又名陇川,“龙”与“陇”实相近,必即其一无疑;盖峨昌蛮之水,流至腾越东为龙川江,至芒市西为麓川江,以与麓川为界也,其在司境,实出青石山下,以其下流为金沙江,遂指为金沙之源,而非源于山下可知。又至干崖西南、缅甸之北,大盈江自北来合,同而南流,其势始阔,于是独名金沙江。而至太公城、孟养之界,实当其南流之西,故指以为界,非孟养之东又有一金沙南流,干崖之西又有一金沙出青石山西流;亦非大盈江既合金沙而入缅,龙川江又入缅而合大盈。大盈所入之金沙,即龙川下流,龙川所合之大盈,即其名金沙者也。分而岐之名愈紊,会而贯之脉自见矣。此其二水所经也。于是益知高黎贡之脉,南下芒市、木邦而尽于海,潞江之独下海西可知矣。按《志》又有大车湖在州南,甚广,中有山,如琼浪中一点青。今惟城北上干峨巃嵸山下有二海子,城南并无潴水,岂洪流尽扬尘耶?
这样麓川江与龙川江,一同源出于峨昌蛮的地区,一同流到南甸南边干崖西面,一同流人缅甸的辖地,同是会合大盈江。但是两地实际上并无这两条水流,莫非麓川江就是龙川江,龙川江就是金沙江,一条江却有三个名字吗?原来麓川又叫陇川,“龙”与“陇”音实际相近,必定就是其中之一无疑;大概是峨昌蛮境内的水流,流到腾越州东面称为龙川江,到芒市西边称为麓川江,以与麓川交界罢了。它在长官司境内,实际上流经青石山下,由于它的下游是金沙江,便指认为是金沙江的源头,而不是源出于山下可知了。又流到干崖西南、缅甸以北,大盈江从北面流来会合,一同往南流,水势开始变宽,于是独自名叫金沙江。而后流到太公城、孟养的交界处:实际上正当它向南流的江流的西边,所以指认为边界;不是孟养的东边又有一条金沙江往南流,干崖的西面又有一条金沙江源出青石山往西流;也不是大盈江会合金沙江后流入缅甸,龙川江又流入缅甸后会合大盈江。大盈江流入的金沙江,就是龙川江的下游,龙川江会合的大盈江,就是那名叫金沙江的江流了。把它们分别岔开来名称愈加紊乱,把它们会集贯通起来脉络自然显现出来了。这是这两条江流流经的地方。到此时益加了解到高黎贡山的主脉,往南下延到芒市、木邦而后到大海到了头,潞江单独下流到大海西边可以知道了。据志书,又有个大车湖在州城南边,十分宽广,湖中有山,如琼玉绿浪中的一点青色。今天唯有城北上干峨宠岌山下有两个海子,城南并无积水,莫非洪流全部变为飞扬的尘土了吗?
过新桥,西行半里,有岐:西北行者,为乌沙、尖山道;南下者,为跌水河道。余闻其胜甚,乃先南趋。出竹坞中一里,涉一东流小涧,南上坡,折而东约半里,有大石梁架大盈江上,其桥东西跨新桥下流。从桥西稍南上坡,不半里,其水从左峡中透空平坠而下,崖深十余丈,三面环壁。水分三派飞腾,中阔丈五,左骈崖齐涌者,阔四尺,右嵌崖分趋者,阔尺五,盖中如帘,左如布,右如柱,势极雄壮,与安庄白水河齐观,但此崖更近而逼。从西崖绕南崖,平对而立,飞沫倒卷,屑玉腾珠,遥洒人衣面,白日间真如雨花雪片。土人所称久雨不晴者以此,但“雨”字当易“旱”为是,用“雨”字则叠床架屋矣意即用字重复,不精当。其水下坠成潭,嵌流峡底甚深,因下蹈之,有屋两重在夹壑中,乃王氏水舂也。
走过新桥,往西行半里,有岔路:往西北走的,是去乌沙尖山的路;向南下走的,是去跌水河的路。我听说那里非常优美,就先向南赶去。到满是竹丛的山坞中走一里,涉过一条往东流的小涧,向南上坡,折向东约走半里,有座大石桥架在大盈江上,此桥呈东西向跨在新桥的下游。从桥西稍往南上坡,不到半里,江水从左边峡中穿过空中平缓下坠,山崖深十多丈,三面环绕着石壁。江水分为三条支流飞腾而下,中间的宽一丈五,左边与山崖并排一齐腾涌的,宽四尺,右边嵌入山崖分流的,宽一尺五,大略中间的如门帘,左边的如布匹,右边的如圆柱,气势极其雄壮,与安庄的白水河同样壮观,但此处的山崖更加迫近而狭窄。
复上西崖。其南一峰高耸,凭空揖瀑,是为龙光台,上建关帝殿。回盼久之,复下西崖。其崖甚狭,东即瀑流坠空,西亦夹坑环屋。俯视屋下坑底,有流泉叠碓,亦水舂也,而当环坡间,其西即南下缅箐大道,不知水所从出。细瞰之,水从脚下透穴出,南分为二,一随大道南注,一复入巨石下,入夹坑之屋为舂。回眺崖北有峡一线,深下五六丈,骈峙北来,阔仅一尺,而高不啻三丈余,水从其底透入前崖之腹而出其南。计崖穴之上,高亦三丈余,南至出水之穴,上连三四丈,不识其下透之穴与上骈之峡,从何而成,天巧人工,两疑不能至此矣。
从西边的山崖绕到南面的山崖,水平面对站着,飞溅的水沫倒卷而下,似玉屑珍珠飞腾,远远洒在人的衣服上和脸上,白昼之间真如雨花雪片。当地人所称的久雨不晴的原因是因为这个,但是“雨”字应该改为“旱”为好,用“雨”字那就重复累赘了。江水下坠成深潭,水流下嵌在峡底非常深,于是下去踏着江边走。有两层房屋在狭窄的壑谷中,是王家的水雄。重又上到西边的山崖上。它南面一座山峰高耸,如凭临高空向瀑布拱手作揖,这是龙光台,上边建有关帝殿。回头顾盼了许久,再走下西边的山崖。此处山崖非常狭窄,东边就是飞流的瀑布坠下高空,西边也是夹谷深坑环绕着房屋。俯视屋子下边的坑底,有流动的泉水重叠的水稚,也是水稚房,但正当环形的山坡间,它西边就往南下通缅警的大道,不知水从哪里流出去。仔细俯瞰地形,水从山脚下穿过洞穴流出去,在南边分为两道,一条顺大道往南流注,一条重又流入巨石下,流进坐落在夹谷深坑上的屋中成为水雄。回头眺望山崖北边有一线峡谷,深下去有五六丈,往北对峙而来,宽处仅一尺,可高处不止三丈多,水从峡底穿入前边山崖的山腹后流出它的南边。估计山崖洞穴之上,高处也有三丈多,南边到出水的洞穴,上边相连之处有三四丈,不知它下边穿透的洞穴与上边并峙的峡谷,是怎样形成的,天然之巧与人力之工,怀疑两样都不能达到此等地步了。
从崖上蹑西峰,一里,有寺踞峰之东,门东向,为毗卢寺。由其西二里,直抵擂鼓尖峰下,见有路直蹑峰西上,而路有二生儒生或书生指宝峰大道尚在北,乃横涉田间。半里,得大道,随而西上坡。二里,西抵擂鼓之北。当西北从岐上,而余误从西南,一里,蹑峻,一里,渐转南陟,复向擂鼓行。又一里,心知其误,遂西逾岭脊,则望见宝峰殿阁,在西北岭半,与此脊齐等,而隔箐两重,其下甚深,皆从西南岭脊坠下。计随坡东下,就大道复上,与蹑坡西上,从峰脊转下,其路相比,不若上之得以兼陟其顶也。遂西南上,甚峻,一里,直出擂鼓尖之西,有路自尖南向来合,同之西北度脊。脊北路分为二,一西北沿峰去,一东北攀岭行。一里,再逾岭陟脊,其脊两旁皆东西下,乃饭于脊。过北,路复分为二如前,然东北者犹非宝峰路,尚隔一箐也。乃复西北上顶,一里,蹑其最高处,东俯州城东坞,西俯峨陇南坞,皆近夹此脊下,而峨陇之西,又有高峰一重,自北而南,夹峨陇之坞,南出缅箐,而与大盈之江合而南去焉。顶东南深树密翳,乃从西北下,甚峻,半里就夷平地。随东箐北行岭脊,又半里,路交“十”字:一从南直北者,俱行其脊;一从东箐中上,横过西北者,出山腰。知宝峰之寺在箐翳矣,乃折而东下。木叶覆丛条间,甚峻而滑,非攀枝,足无粘步。
从山崖上登上西峰,一里,有寺院坐落在山峰的东面,寺门向东,是昆卢寺。由寺西行二里,直达擂鼓尖峰下,见有路直登山峰往西下走,但路上有二位书生指点去宝峰的大道还在北边,于是横着跋涉过田间。半里,找到大道,顺大道往西上坡‘二里,向西抵达擂鼓尖峰的北麓。应当往西北从岔路上山,我却错从西南走,一里,踏上高峻之处,一里,渐转向南上登,再向着擂鼓尖峰走。又一里,心知路走错了,便向西越过岭脊,就望见宝峰的殿堂楼阁,在西北山岭半腰上,与此处岭脊同样高,但隔着两重山著,山下非常深,都是从岭脊向西南下坠。估计顺山坡往东下走,走上大道再上走,与登坡往西上走,从峰脊上转下去,它们的路程相等,不如上走得以兼而上登峰顶了。于是向西南上山,十分陡峻,一里,径直出到擂鼓尖峰的西面,有路自尖峰向南前来会合,同这条路向西北越过山脊。山脊北面路分为两条,一条往西北沿着山峰而去,一条向东北登岭走。一里,两次越岭登脊,此处山脊两旁都是向东、西下陷,于是在山脊上吃饭。走过北边,路又如前边一样分为两条,不过往东北去的仍然不是去宝峰的路,还隔着一个山著。于是再往西北登上山顶,一里,踏上山顶的最高处,往东俯视州城东面的山坞,向西俯瞰峨陇南边的山坞,都在近处夹在此脊之下,而峨陇的西面,又有一重高峰,自北往南,夹住峨陇的山坞,往南延到缅警,而后与大盈江会合后往南延去。山顶东南一面深树密蔽,只好从西北方下山,十分陡峻,半里路走上坦途。顺东边的山著向北行走在岭脊上,又行半里,路相交成“十”字形:一条从南向正北的,全是行走在岭脊上;一条从东边山臀中横过西北,通到山腰。心知宝峰的寺庙在山警密蔽之中了,于是折向东下走。树叶下覆枝条成丛之间,十分陡峻滑溜,不抓住枝条脚无法站定。
下一里,转殿角之右,则三清殿也。前有虚亭三楹,东揽一川之胜,而其下亭阁缀悬崖间,隔箐回坡,咫尺缥渺此句描绘亭阁或隔着树林,或处在坡的另一面,虽看上去很近,实则遥远。殿西庑为二黄冠所栖。余置行囊,令顾仆守其处,乃由亭前东下。道分为二,一从右下危坡,一从左转深箐。余先随箐下,半里,右顾崖间,一亭飞缀,八角重棂,高倚悬崖之上,乃参府吴君蜀人,名荩臣。新建以祀纯阳者。由亭左再下,缘箐半里,南转,仰见亭下之石,一削千仞,如莲一瓣,高穹向空,其南又竖一瓣骈附之,皆纯石无纤纹,惟交附处中垂一线,阔仅尺余,凿级其中,仰之直若天梯倒挂也。北瓣之上,大书“奠高山大川”五字,亦吴参府笔,其下新构建造一轩跨路,貌灵官于中。
下行一里,转到殿角的右边,就是三清殿了。前边有空亭子三间,向东收揽一片平川的胜景,而它下方的亭子楼阁点缀在悬崖间,隔着山著环绕着山坡,咫尺间缥缥渺渺。殿西边的厢房是两个道士居住的地方。我安置了行李,命令顾仆守在此处,就由亭子前往东下走。路分为两条,一条从右边走下险坡,一条从左边转入深臀。我先顺山臀下走,半里,见右边的山崖间,一座亭子飞缀,八个亭角重重窗权,高高依傍在悬崖之上,是参将府吴君〔四川人,名叫草臣。〕新建成以祭祀纯阳祖师的地方。由亭子左边再下走,沿山警走半里,往南转,抬头望见亭子下的石崖,一如刀削有千初高,如一瓣莲花,高大弯隆朝向空中,它南侧又竖立着一个莲瓣并排依附着它,全是纯石无丝毫裂纹,唯有互相附着处中间垂着一线宽的裂缝,宽仅一尺多,在其中凿了石阶,仰面望它简直像倒挂的天梯。北边莲瓣之上,大写着“奠高山大川”五个字,也是吴参将的手笔;它下方新建了一处轩廊跨在路中,绘了灵官像在其中。
南瓣侧有尖特耸,夹级为门,其下玉皇阁倚之。环腾多土山,独是崖纯石,危穹夹箐之间,觉耳目顿异。玉皇阁南亦悬箐无路,灵官轩北又凿崖为梯,嵌夹石间。北下数丈,有石坊当其前,大书曰:“太极悬崖。”从此北度东下之箐,再上北坡,共里余,则宝峰寺当峰而踞,高与玉皇阁等。而玉皇阁东向。此寺南向,寺东龙砂最微,固不若玉皇阁当环箐中央,得一山之正也。寺颇寥落,有尼尼姑居之,此昔之摩伽陀指印度僧人修道处。他处皆释盛于道佛教比道教昌盛,而此独反之。已复下箐中,蹑太极崖,过北瓣下,从一线之级上。其级峻甚,几不能留趾,幸两崖逼束,手撑之以登。一上者八十级,当纯阳亭之南,峡始曲折为梯,又三十余级而抵虚亭间。余拟打算眺月于此,以扩未舒之观,因拭桌作记。令顾奴汲水太极下箐东以爂,二黄冠道士止之,以饭饭余。仍坐虚亭,忽狂飚大风布云,迨暮而月色全翳。邵道谓虚亭风急,邀余卧其榻。
南边的莲瓣侧边有尖石独耸,夹住石阶成为门户,尖石下玉皇阁紧靠着它。环绕着腾越有许多土山,独有这座山崖是纯一色的岩石,高高隆起在相夹的山著之间,耳目顿时觉得不同。玉皇阁南边也是高悬的山著,无路可走,灵官轩北面又在山崖上凿成石梯,深嵌在夹立的岩石间。向北下走数丈,有石牌坊挡在石梯前,大大写着:“太极悬崖。”从此向北越过往东下延的山著,再上登北面的山坡,共一里多,就见宝峰寺在峰头盘踞着,高处与玉皇阁相等。但玉皇阁向东,此寺向南,寺东的龙砂最小,当然不如玉皇阁在环形山警的中央,在整座山的正中。寺中相当冷落,有尼姑住在寺中,此处是从前摩伽陀僧人修道之处。其他地方都是佛教比道教兴盛,可此处唯独反过来。不久又下到著中,登上太极崖,走过北边的莲瓣之下,从石缝中一线宽的石阶上走。这石阶非常陡峻,几乎不能停住脚掌,幸好两侧石崖紧逼束拢,手撑着两侧上登。一口气上登了八十级,正当纯阳亭之南,峡谷这才变为曲折的石梯,又走三十多级才到达空亭子中。我准备在此亭中眺望明月,以便扩展未能舒展的景观,于是擦拭桌子写日记。命令顾奴汲水到太极崖下山著东边去烧火做饭,两个道士止住了他,拿饭来给我吃。仍坐在空亭中,忽然狂腾突起浓云密布,到天黑时月光便全被遮住了。邵道人认为空亭中风急,邀请我睡到他的床上。
十七日余起,见日丽山幽,拟暂停憩其间,以囊中存米作粥,令顾奴入州寓取贵州所买蓝纱,将鬻以供杖头此处泛指路费。而此地离州仅八里,顾奴去不返。抵下午,馁甚,胡道饭余。既而顾奴至,纱仍不携来也。
十七日我起床后,见日丽山幽,打算暂时停歇在山中,用口袋中存留的米作成稀粥,命令顾奴进州城的寓所去取在贵州买的蓝纱,将它卖了以供作路费。此地离州城仅有八里,顾奴一去不返。到下午,饿极了,胡道士给我吃了饭。随即顾奴来到,蓝纱仍不见带来。
十八日录记于虚亭。先夜有虎从山下啮参戎马,参戎命军士搜山觅虎。四峰瞭视者,呐声相应,两箐搜觅者,上下不一,竟不得虎。
十八日在空亭子中记日记。头天夜里有老虎在山下咬了参将的马,参将命令军士搜山找虎。四面山峰全无看得见的人,但呐喊声相应,两边山警中搜寻的人,上下不一,始终找不到虎。
巅塘关南越大山,西南绕古勇关北。分支东突者。为尖山;东南突者,为马鞍山;又分支南下者,为宝峰,又南为打鼓尖,又南尽于龙光台。其马鞍山正支东度者,一起为笔峰,又起为巃嵸,于是南环为赤土,为乱箭哨过脊,又南为半个山,而西北环来凤而结州治。此所谓回龙顾祖也。从古勇关北分支南下者,为鬼甸西山,又南为鹅笼西山,又南低于缅箐;正支西南下者,为古勇西关,而南接于神护焉。八关之外,其北又有此古勇、巅塘二关,乃古关也。
巅塘关南面经过的大山,往西南绕到古勇关北边。分出支脉向东突起的,是尖山;在东南突起的,是马鞍山;又分支往南下延的,是宝峰,又向南是打鼓尖,又往南在龙光台到了头。那马鞍山的正脉往东延伸的,第一处耸起的成为笔峰,又耸起成为宠岌山,于是往南环绕成赤土山,成为乱箭哨延过的山脊,又向南成为半个山,往西北环绕成来凤山后盘结为州城。这就是所谓的回龙顾祖了。从古勇关北面分支南下的,成为鬼甸的西山,又向南成为鹅笼的西山,又往南抵达缅著;正脉向西南下延的,成为古勇西关,而后往南连接到神护关。八关之外,它们的北边又有此古勇、巅塘二关,是古关。
巅塘之外为茶山长官司,旧属中国,今属阿瓦。巅塘东北、阿幸广北为姊妹山,出斑竹,其外即野人。宝峰山东向屏立其前,下分为二箐,中垂石崖高穹,两旁倒插箐底。北箐之上,环冈一支,前绕如堵墙,石崖中裂,凿级悬其间,名猢狲梯。梯南玉皇阁倚其下,梯北纯阳阁踞其上,旧有额名为“太极悬崖”,而吴参戎又大书镌其上,曰“奠高山大川”。纯阳阁之上,则开轩三楹,左右当悬箐之中,而下临绝壑。向东北,近则环冈前伏,平川绕其下,远则东山之外,高黎贡北尖峰特出众山之顶,正对其中,此峰土人又名为小雪山,遥峰横亘天半,而其上特耸一尖如拱圭,盖在分水关之北二十里。关间无路能上,亦不能见,至此乃东见之。马鞍山宝藏之徒径空,昔在戎行时,曾从赤土铺北度龙川至其下,为高简槽,有居人段姓者,导之登其顶。其高盖四十里云。目界甚爽。其后为三清殿,则邵道所栖也。三清殿去西顶不遥,余前从之下。盖是山之最高者,为三清殿,东北向;当石壁而居一山之中者,为玉皇阁,东向;居北箐之北,倚环冈腋间者,为宝峰寺,南向。玉皇阁当石壁下,两箐夹之,得地脉之正;而纯阳阁孤悬崖间,从莲花尖上现神奇,是奇,正相生之妙也正表现出生动的妙趣。盖腾阳多土山,而此山又以土山独裹石崖于中,如颖跃于囊即出类拔萃,且两箐中怪树奇株,郁葱蒙密。竹之大者,如吾地之猫竹,中者如吾地之筋竹,小者如吾地之淡竹,无所不有,又非迤东西所有也。(延甲按:“旧有额”至“大川”廿五字宜从杨本节去,已见十六日。)
〔巅塘关之外是茶山长官司,旧时属于中国,今天属阿瓦。巅塘关的东北、阿幸厂的北边是姊妹山,出产斑竹,那以外就是野人。〕宝峰山面向东方屏风样立在它的前方,下边分为两个山著,中间垂直立着高大弯隆的石崖,两旁倒插进著底。北面的山著之上,环立着一支山冈,向前环绕如同一堵墙,石崖中央裂开,凿有石阶悬在其间,名叫瑚孙梯。石梯南边玉皇阁紧靠在它下方,石梯北面纯阳阁盘踞在它上方,旧时有匾额题名叫“太极悬崖”,而吴参将又写大字刻在它上面,叫“奠高山大川”。纯阳阁之上,则有开阔的轩廊三间,正当左右高悬的山著之中,而下方面临绝壑。面向东北,近处是环绕的山冈低伏在前方,平川围绕在山下,远处则见东山之外,高黎贡山的北尖峰独自高出群山之顶,正对着它的中央,〔此峰当地人又称为小雪山,远峰横亘在天半,而山上独自耸出一座尖峰如像拱形的玉圭,大概在分水关之北二十里。关间无路能上去,也不能看见,到此地才向东方见到它。马鞍山宝藏的徒弟径空,从前在军队中时,曾从赤土铺往北渡过龙川江走到山下,是高简槽,有个姓段的居民,领他登上山顶。山高大约有四十里。〕眼界十分开阔。它后边是三清殿,是邵道士居住的地方。三清殿距西边的山顶不远,我先前从那里下来。大体上此山最高之处,是三清殿,面向东北;正当石壁下而居全山正中的,是玉皇阁,向东;居于北边山臀的北面,紧靠环形山冈侧旁之间的,是宝峰寺,向南。玉皇阁正当石壁之下,两面山警夹住它,得地脉的正位;而纯阳阁孤悬在山崖间,从莲花尖上现出神奇,这是偏正相生的妙处。腾越北面土山很多,而此山又是以土山独自围裹着石崖在中央,如锥尖刺出囊中,而且两条山著中怪树奇株,郁郁葱葱,蒙蒙密密。竹子大的,如我们地方的猫竹,中等的如我们地方的筋竹,小的如我们地方的淡竹,无所不有,又不是迄东迄西所能有的了。
二十一日饭后别邵道,下纯阳阁,东经太极崖。其处若横北箐而上,半里而达宝峰寺;余以南箐悬峭,昨所未经,乃从大路循玉皇阁下悬崖。曲折下半里,又度北箐之下峡,从环冈大道复半里,北上宝峰寺。问道于尼。尼引出殿左峰头,指山下核桃园,直北为尖山道,西北登岭为打鹰山道。闻打鹰山有北直指由京师南京直接管辖的北方地区,北京、天津等地僧新开其地,颇异,乃先趋打鹰。于是东北下坡,一里,抵坡北。又北一里余,有数家倚西山麓,是为核桃园。其西北有坳颇低,乃宝峰之从北度脊者,有大道西向之,有小溪东注。逾之,直北一里余,乃西北登坡。四里,逾坡脊而西,是名长坡。又西半里。乃转而北,挟西峰而循其北,仍西行脊上。其脊北下,即酒店岭之东度为笔峰、巃嵸者,南下,即野猪坡之南出为鹅笼、缅箐者,盖俱从分支之脊行也。西五里,岭坳间路交“十”字,乃西北横陟之。当从西北蹑坡,误从西行岭之南。二里,遇樵者,知为鬼甸道,打鹰开寺处已在直北双峰下。然此时已不见双峰,亦不见路影,乃蹑棘披砾。直上者三里,雾气袭峰,或合或开。又上二里,乃得乱坪,小峰环合之,中多回壑,竹丛杂布。见有撑架数柱于北峰下者,从壑中趋之,仍无路。柱左有篷一龛,僧宝藏见余,迎入其中,始知即开山之人也。因与余遍观形势。饭后雾稍开,余欲行,宝藏固留止一宵。余乃从其后山中垂处上。
二十一日饭后告别邵道士,走下纯阳阁,往东经过太极崖。此处如果横过北边的山警上走,半里就能到达宝峰寺;我因为南边的山鲁高悬陡峭,昨天未经过,就从大路沿玉皇阁走下悬崖。曲折下走半里,又越过北边山著下的峡谷,从环形山冈上的大道再走半里,向北登上宝峰寺。向尼姑问路。尼姑指引走出殿左的峰头,指示山下的核桃园,正北是去尖山的路,往西北登岭是去打鹰山的路。听说打鹰山有北直隶的僧人新近在那地方开山,相当奇异,于是先赶去打鹰山。从这里往东北下坡,一里,抵达山坡北边。又向北走一里多,有数家人背靠西山山麓,这是核桃园。村西北有山坳很低,是宝峰的山脊从北面延伸之处,有大道往西通向那里,有小溪向东流注。越过小溪,一直往北一里多,就向西北登坡。四里,越过坡上的山脊往西,这里名叫长坡。又向西半里,就转向北,傍着西峰而沿着它的北面走,仍向西行走在山脊上。此脊往北下去,就是酒店岭的东面延伸为笔峰、宠欢山之处,南面下走,就是野猪坡的南边出去称为鹅笼、缅警的地方,大概都是从分支的山脊上走。往西五里,岭坳间道路交叉成“十”字,于是向西北横向越过路口。应当从西北方登坡,却误从西方行走在岭南。二里,遇上一个樵夫,了解到这是去鬼甸的路,打鹰山新建寺庙之处已在正北的双峰之下。但是此时已看不见双双耸起的山峰,也看不见路的踪迹,只得踩着砾石分开荆棘,一直上登了三里路,雾气侵袭着山峰,时开时合。又上走二里,就遇上一块杂乱的平地,小山峰环绕着它,中间有许多回绕的壑谷,竹丛杂布。见在北峰之下有数根梁柱撑住屋架的地方,从壑谷中向它赶过去,仍然无路。柱子左边有一个竹篷搭成的佛完,僧人宝藏见到我,迎入完中,才知道这就是开山的人了。于是与我遍观地形。饭后雾气稍散开,我想要上路,宝藏坚决留我住一宵。我就从这里的后山中央下垂之处上登。
其山乃中起之泡也,其后复下,大山自后回环之,上起两峰而中坳中间部分下凹,遥望之状如马鞍,故又名马鞍山。据土人言,其上多鹰,旧《志》名为集鹰山,而土音又讹为打鹰云。其山脉北自冠子坪南耸,从顶上分二岐,一峙西南,一峙东北,二峰之支,如抱臂前环。
此山是中央凸起的水泡样山,山后又低下去,大山在后面环绕着它,上部突起两座山峰可中间是山坳,远望的形状如同马鞍,所以又叫马鞍山。据当地人说,山上鹰很多,旧志书名为集鹰山,但土音又错读为打鹰。它的山脉起自北面的冠子坪往南耸起,从顶上分为两岔,一座屹立在西南,一座屹立在东北,两座山峰的支脉,如手臂合抱样向前环绕。
西南下者,当壑右而伏,过中复起小阜而为中案,南坠而下,复起一峰为前案。东北下者,当壑左而伏,结为东洼之钥。两峰坳处正其环窝处,前蹲一峰当窝中,其脉复自东北峰降而中度,宛如一珠之托盘中。其前复起两小阜,如二乳之列于胸。其脉即自中蹲之峰,从左度右,又从右前度,而复起一阜于中,与双乳又成鼎足,前列为中峰近案,即南与中案并峙。稍度而东,又起一阜,即北与东洼之钥对夹。故两乳之前,左右俱有洼中坳,中峰之后,左右亦有峡中扃,其脉若甚平,而一起一伏,隐然可寻。
住西南下延的,正当壑谷右方低伏着,延过中央重又突起为小土阜成为中央的案山,往南下坠,再突起一座山峰成为前边的案山。往东北下延的,正当壑谷左方低伏着,扭结为东面洼地的门户。两峰间的山坳处正当那环状的山窝处,前方蹲着一座山峰正当山窝之中,山脉又自东北的山峰下降往中央延伸,宛如一颗明珠托在盘中。它前边又突起两座小土阜,如两个乳房排列在胸部。它的脉理就是起自蹲在中央的山峰,从左延向右,又从右边往前延伸,而后又在中央突起一座土阜,与双乳峰又形成鼎足之势,排列在前方成为中峰近处的案山,就在南面与中央的案山并峙。稍往东延伸,又突起一座土阜,就在北面与东面洼地的门户相对夹立。所以双乳峰之前,左右都有中间下洼的山坳,中峰之后,左右也有峡谷锁闭着中峰,它的脉理好似非常平缓,但一起一伏的,隐约可以探寻。
其两峰之高者,左右皆环而止,唯中之伏而起者,一线前度,其东为笔峰、巃嵸,南为宝峰、龙光者,皆是脉也。土人言,“三十年前,其上皆大木巨竹,蒙蔽无隙,中有龙潭四,深莫能测,足声至则涌波而起,人莫敢近;后有牧羊者,一雷而震毙羊五六百及牧者数人,连日夜火,大树深篁,燎无孑遗,而潭亦成陆,今山下有出水之穴,俱从山根分逗云。”山顶之石,色赭赤而质轻浮,状如蜂房,为浮沫结成者,虽大至合抱,而两指可携,然其质仍坚,真劫灰之余也。宝藏架庐在中峰之下,前临两乳,日后有扩而大者,后可累峰而上,前可跨乳为钟鼓之楼云。今诸洼虽中坳,而不受滴水,东洼之上,依石为窞小水沟,有潴水一方,岂龙去而沧桑倏易,独留此一勺以为开山之供者耶!
那两座高的山峰,左右都成环状便到了头,唯有中间低伏隆起的山峰,有一线往前延伸,它东面称为笔峰、笼岌山的,南面称为宝峰、龙光台的,都是此山的山脉。本地人讲起,三十年前,山上都是大树巨竹,密蔽得没有空隙,中央有四个龙潭,深不可测,有脚步声传到波浪就腾涌而起,人不敢走近;后来有牧羊的,一声惊雷便震死了五六百只羊及几个牧羊人,连日连夜大火,大树深竹,被烧得了无孑遗,而龙潭也变成了陆地,今天山下有出水的洞穴,全是从山脚分引流出的。山顶的岩石,色褚红而质地轻浮,形状如蜂房,是漂浮的泡沫凝结成的,即使大到合抱,用两个手指就可提起来,不过石质仍很坚硬,真是劫后余下的灰烬。宝藏在中峰之下建了房屋,前方面临双乳峰,日后有人扩大寺庙,后面可依山峰叠累而上,前边可横跨乳峰建为钟鼓楼。如今各洼地虽然中间下凹,但不容纳一滴水,东面洼地之上,紧靠岩石形成深坑,有积水一池,难道是神龙离去后沧海桑田倏忽间变换,仅留下此一勺水供开山者饮用吗!
宝藏本北直人,自鸡足宝台来,见尖山虽中悬而无重裹,与其徒径空觅山至此,遂龛坐篷处者二年。今州人皆为感动,争负木运竹,先为结此一楹,而尚未大就云。径空,四川人,向从戎为选锋先从军进入先锋部队,复重庆,援辽援黔,所向有功,后为腾越参府旗牌即王命旗牌,此代表王命,薙发薙,薙发即是剃发为僧于甘露寺,从师觅山。师独坐空山,径空募化山下,为然一指,开创此山,俱异人也。是晚宿龛中。有一行脚僧亦留为僧薙地者,乃余乡张泾桥人,萧姓,号无念,名道明。见之如见故人也。
宝藏本来是北直隶人,从鸡足山、宝台山来,见尖山虽然中央高悬但无重重裹护之山,与他徒弟径空找山来到此处,便在竹篷中置佛完坐禅二年。如今州里人全被感动,争相扛树运竹,先为他建起这一间,但尚未全部建成。径空,是四川人,以前从军担任选锋,收复重庆,救援辽东,救援贵州,所向之处建有功勋,后来担任腾越参将府的旗牌官,在甘露寺剃发出家,跟随师傅找山。师傅独自坐在空寂的山中,径空到山下去募化,用一个手指捆上香烧,开创了此山,都是不同寻常的人。这天晚上住在佛完中。有一个云游僧人也留下为和尚铲地,是我家乡张径桥的人,〔姓萧,法号无念,法名叫道明。〕见到他如同见到了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