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零三 滇游日记三

徐霞客 Ctrl+D 收藏本站

二十五日其妇平明始觅炊,迟迟得餐。雨时作时止。出门即东上岭。盖其江自北而南,两崖夹壁,惟此西崖有一线可下,东崖有片隙可庐,其南有山横列,江折而西向入峡,有小水自东峡来注,故西崖之南,江勒而无余地,东崖之南,曲转而存小塍。过此江,乃知布雄之地,西南随此江,其界更远;南抵广南,其界即盘江,此《统志》所云东入普安州境也。
二十五日天亮后店主妇才找柴做饭,饭吃得很晚。雨下一阵停一阵。出门后立即向东攀登山岭。因为这条江从北向南流,两岸悬崖峭壁,只有西边崖壁上那一线小路能下到江边,东边崖壁上这片空隙可以居住,南边有大山横列,江水因此转向西流入峡谷,有条小河从东边峡谷流来注入江水,所以西崖南面,因江水限制而毫无余地;东崖南面,曲折弯转而有小土埂。渡过这条江,才知道步雄的地域,西南部沿着江流,其边界延伸得更远;南部抵达广南府,其边界是盘江,就是《一统志》所说的往东进入普安州境。

步雄属贵州普安州。盘旋东北共三里,逾岭头,遂与南山成南北两界。峡中深逼,自东而西;路循北山岭南行,自西而东。又五里,则北山忽断如中剖者,下陷如深坑,底有细流,沿石底自北而泻于南峡。路乃转北而下,历悬石,披仄崿获窄的山崖,下抵石底,践流稍南,复攀石隙,上跻东崖。由石底北望,断崖中剖,对夹如一线,并起各千仞,丛翠披云,飞流溅沫,真幽险之极观,逼仄之异境也。既上,复循北岭东行。五里稍降,行坞中二里,于是路南复有峰突起,不沿南坞,忽穿北坳矣。时零雨间作,路无行人。
〔步雄属于贵州省普安州。〕绕着往东北一共走三里,翻过岭头,岭就和南山分成南北两派。其中的峡谷又深又窄,是东西走向;道路顺着北边山岭的南面走,从西向东。又五里,北山忽然像被从中切断,如同深坑一样地往下陷落,山底有细流,顺着石底从北泻入南峡。道路于是转朝北下,经过悬空的岩石,穿越倾斜的山崖,下到石底。踩着细流稍稍往南,又顺着石缝攀援,登攀东边的山崖。从石底向北眺望,断崖从中剖开,对峙之间只能见到一线天,两边各耸起千仍高,丛林翠竹、云披雾绕,瀑布飞流、水花四溅,真是极其幽深险要的景观,异常罕见的狭窄之境。登上东崖后,又顺着北岭往东走。逐渐下五里,在坞中走了二里,于是道路南边又有山峰拔地而起,没有沿山坞向南延伸,而是突然穿向北边山坳。这时阵雨不时地下,路上没有行人。

既而风驰雨骤,山深路僻,两人者勃窣其间,觉树影溪声,俱有灵幻之气。又二里,度东脊,稍转而南,复逾冈而上。二里,一岐东南,一岐直北,顾奴前驰从东南者。穿山腋间二里,忽见数十家倚北坞间,余觉有异,趋问之,则大路尚在北大山后,此乃山中别聚,皆儸儸也。见人伥伥,间有解语者,问其名,曰坡头甸。问去黄草坝,曰尚五十里。问北出大路若干里,曰不一里。
不久风紧雨急,山深路静,我们两人在其间甸甸而行,只觉得树影溪声,都有灵幻之气。又走二里,往东越过山脊,逐渐向南转,又翻越山冈而上,二里,一条岔道伸向东南,一条岔道一直向北,顾仆在前面朝东南快步走。在山丛中穿行二里,忽然看到数十家人居住在北山坞中,我感到有些奇怪,赶忙过去询问,原来大路还在北面的大山背后,这里是山中另一个聚落,居民都是锣锣。见有生人而无所适从,其中有懂汉语的,我询问这里的地名,叫坡头甸。询问去黄草坝路程,说还有五十里。又问走到北边大路有几里,说不到一里。

盖其后有大山,北列最高,抱此甸而南,若隔绝人境者。随其指,逾岭之西北腋,果一里而得大道。遂从之,缘大山之北而上。直挤者一里,望北坞甚深而辟,霾开树杪树枝间的雾气散去,每伫视之,惟见其中丛茅盘谷,阒qù寂静无片塍半椽也。盘大山之东,又上半里,忽见有峡东坠。稍东南降半里,平行大山东南支,又见其西复有峡南坠,已与大山东西隔陇矣。
原来坡头甸背后有大山,是北面排列最高的山,环抱着坡头甸往南延伸,如同与世隔绝、没有人烟之境。顺着村民指的路走,翻越到山岭西北侧,果然走一里就到了大路。于是顺着大路走,沿着大山往北攀登。直直上了一里,看到北面的山坞很深,很开阔,阴霆散开,树木稀少,每次停下来观看,只见坞中丛密的茅草遍布山谷,寂静无声,没有一片田地半间房屋。绕着大山往东走,又上了半里,忽然看见有峡谷往东坠延下去。稍向东南下半里,顺着大山的东南分支平走,又看见西边还有峡谷向南坠延下去,已经与大山东西两边隔陇了。

于是降陟岭坞十里,有两三家居北冈之上,是曰柳树。止而炊汤以饭;而雨势不止,讯去黄草坝不及,遂留止焉。其人皆汉语,非儸儸。居停之老陈姓,甚贫而能重客,一见辄煨榾柮以燎湿衣。余浣污而炙之。虽食无盐,卧无草,甚乐也。
从这时下坞登岭共十里,有两三家人住在北面冈上,此地名柳树。停下来烧水吃饭;而雨仍然不停,讯问去黄草坝,说到不了了,于是在柳树住宿。这里的人都讲汉语,不是锣锣。留我们住宿的老人姓陈,家里很穷却能厚待客人,一见面就点燃柴块以便烘烤湿淋淋的衣服。我洗去污泥然后烘烤。虽然吃饭无盐,睡卧无草,但十分愉快。

二十六日平明起,炊饭。风霾飘雨,余仍就火,久之乃行。降坡循坞,其坞犹西下者。东三里坞穷,有小水自北坞来,横渡之。复东上坡,宛转岭坳,五里,有场在北坡下。由其东又五里,逾冈而下,坞忽东西大开。其西南冈脊甚平,而东北若深坠;南北皆巨山,而南山势尤崇,黑雾间时露岩岩气色。
二十六日天一亮起床,烧火做饭。风中夹雾,天上飘雨,我便坐在火边,过了很久才出发。下坡后顺坞走,这座山坞仍然往西延伸下去。往东三里走完山坞,有条小河从北坞流来,横渡小河。又往东上坡,绕着岭坳转,五里,有块平地在北边坡下。从平地往东又走五里,翻越山冈而下,山坞忽然为东西走向,十分开阔。坞西南冈脊很平,但东北好像下坠很深;南边北边都是大山,但南边的山势尤为高大,高峻的山势不时从浓黑的云雾中显露出来。

坞中无巨流,亦无田塍居人,一里皆深茅充塞。路本正东去,有岐南向崇山之腋,顾奴前驰,从之。一里,南竟坞,将陟山坡上,余觉其误,复返辙而北,从大路东行。披茅履湿,三里,东竟坞。有峰中峙坞东,坞从东北坠而下,路从东南陟而上。二里,南穿山腋。又东半里,逾其东坳,俯见东山南向列,下界为峡,其中泉声轰轰,想为南流者。从岭上转南半里,逾其南拗,又俯见西山南向列,下界为峡,其中泉声轰轰,想亦南流者。盖其东北皆有层峦夹谷,而是山中悬其间。遂从其西沿岭南下,二里,有小水自东崖横注西谷,遂踞其上,濯足而饭。既饭,从坞上南行。
坞中没有大河,也没有田地居民,一眼望去,全被茂密的茅草充塞。路直直朝东延伸,有岔路往南延伸到深山中,顾仆在前走得很快,我紧跟他走。一里,往南走到坞边,快要登山坡往上走时,我觉得此路有误,又朝北返回原路,顺着大路往东走。披开茅草,踩着潮湿的路,三里,往东走完山坞。有座山峰矗立在坞东正中,坞顺东北边坠落而下,道路往东南边攀越而上。二里,往南穿过山腋。又往东走半里,越过其东边山坳,俯身看到东边的山向南延伸,山下是峡谷,峡中水声轰鸣,想来是向南流去。从岭上转朝南走,半里,越过其南边的山坳,又俯身看到西边的山向南延伸,山下是峡谷,峡中水声轰鸣,想来也是向南流去。大概其东边北边都是层层山峦夹着山谷,而这座山耸立在层峦夹谷之间。

隔坞见西峰高柯丛蔓,蒙密无纤隙。南二里,坞将尽,闻伐木声,则抡材取薪者,从其南渐北焉。又南一里,下至坞中,则坞乃度脊,虽不甚中高,而北面反下。脊南峡,南下甚逼,中满田禾。透峡而出,遂盘一壑,丰禾成塍。有小水自东北峡下注,南有尖峰中突,水从其西南坠去,路从其东北逾岭。
于是从其西顺着山岭南下,二里,有条小河从东边山崖向西边山谷横流,于是蹲在小河边,洗脚后吃饭。饭后,顺着坞边往南走。隔着山坞看到西边山峰树林高大,草丛蔓延,山峰被遮盖得毫无缝隙。往南走二里,即将走完山坞,听到伐木声,是选木材、砍柴火的人,从坞南逐渐向北而去。又往南走一里,下到坞中,这坞是延伸过来的山脊,不是很直很高,而且北面反而低下去。山脊南边的峡谷,往南延伸,十分狭窄,峡中全是种满庄稼的田地。从峡谷穿出来,就绕着一道沟壑走,沟中茂盛的庄稼成陇。有条小河从东北峡谷中流下来,南边有座尖峰突立在正中,河水沿尖峰西南边坠落下去,道路从尖峰东北边越岭。

一里半涉壑,一里半登岭。又东俯,有峡南下,其中水声甚急。拾级直下,一里抵坞底,东峡水西南注,遂横涉之。稍南,又东峡一水,自东而西注,复横涉之,二水遂合流南行。
一里半穿越沟壑,一里半攀登山岭。又往东俯视,有峡谷往南伸下去,峡中水声很急。逐级沿石阶直下,一里抵达山坞底部,东峡谷的水流向西南,于是横渡过去。稍微偏南,又有一股东峡谷之水,从东向西流淌,又横渡过去,两股水最终合并向南流。

路随涧东而南,二里出峡,有巨石峰突立东南,水从坞中直南去。坞中田塍鳞次,黄云被陇,西瞰步雄,止隔一岭。路从坞东上岭,转突峰之南,一里,有数家倚北冈上,是曰沙涧村,始知前所出坞为沙涧也。由其前东下而复上,又东南逾一冈而下,共一里余,有溪自北而南,较前诸流为大,其上有石梁跨之。过梁,复东上坡一里,冈头石齿萦泥,滑泞廉利,备诸艰楚。一里东下,又东南转逾一冈,一里透峡出,始见东小山南悬坞中,其上室庐累累,是为黄草坝。乃东行田塍间一里,遂经坞而东,有水自北坞来,石坡横截之,坡东隙则叠石齐坡,水冒其上,南泻而下。其水小于西石梁之水,然皆自北而南,抵巴吉而入盘江者也。自沙涧至此,诸水俱清澈可爱,非复潢污浑浊之比,岂滇、黔分界,而水即殊状耶?此处有石濑,而复甃堰以补其缺,东上即为黄草坝营聚,坝之得名,岂以此耶?时樵者俱浣濯坝上,亦就濯之,污衣垢膝,为之顿易。乃东上坡,循堵垣而东,有街横萦冈南,然皆草房卑舍,不甚整辟。
道路顺着沟涧东岸向南走,二里走出峡谷,有巨大的石峰突立在东南方,水从坞中一直往南流去。坞中的田陇鳞次栉比,黄澄澄的庄稼像彩云一样覆盖在田陇上,往西瞻望步雄,只相隔一座岭。道路从山坞东边攀登山岭,转到巨峰南面,一里,有数家人居住在北冈上,这是沙涧村,才知道先前走出的山坞名沙涧。从村前往东下然后再上,又往东南越过一山冈后下山,一共走了一里多,有股溪水从北向南流,比先前各条水流都大,溪上有石桥横跨,过桥,又往东上坡一里,冈头上齿状的石块满是污泥,滑溜、泥泞、锋利,行走起来十分艰难。一里后往东下山,又往东南转,越过一座山冈,走一里从峡谷穿出,才看到东边的小山往南悬在坞中,山上房屋累累,这就是黄草坝。于是往东在田埂上走一里,直接穿过山坞往东走,有条河从北边山坞流过来,被石坡横截住,石坡东边的空隙处有堆砌得齐坡的石块,河水从上面流过,南泻而下。这条河比西边石桥下的小,但两股水都从北往南流,抵达巴吉后流入盘江。从沙涧到黄草坝,条条河流都清澈可爱,再不是停积不流的浑浊之水,难道滇、黔分界,水质就不一样了吗?这里有水激石坡形成的急流,而且又堆砌砖为拦水坝来弥补石坡的缺口,往东上去就是黄草坝营的聚居区,之所以得名为坝,会不会是因为这道拦水坝呢?当时砍柴人都在坝上洗灌,我也就着坝水洗起来,肮脏的衣物和没膝的泥垢,顿时为之改变。于是往东上坡,顺着墙垣向东走,有街道横绕山冈南面,但都是低矮的草房,很不整齐、很不开阔。

土人言,前年为步雄龙土司挟其戚沙土司兵攻毁,故非复旧观。然龙氏又为侬氏所攻而代之矣。其北峰顶,即土司黄氏之居在焉。乃人息于吴氏。吴,汉人,男妇俱重客,蔬醴俱备云。
〔据当地人说,黄草坝前年被步雄龙土司带着其亲戚沙土司的军队攻毁,所以不再是昔日的面貌。然而龙土司又遭到侬土司的进攻和取代。〕黄草坝北面的峰顶上,就是黄土司居住的地方。于是到吴家住宿。吴家是汉族,夫妇都好客,菜蔬酒水都齐备。

二十七日晨起雨犹不止。即而霁,泥泞犹甚。姑少憩一日,询盘江曲折,为明日行计。乃匡坐作记。薄暮复雨,中夜弥甚,衣被俱沾透焉。
二十七日早晨起床,雨仍然没停。不久天晴了,道路仍然十分泥泞。姑且稍作休息,住上一日,询问盘江源流的曲折,考虑明天出发事宜。于是端坐着写日记。将近傍晚时又下雨,到半夜下得更大,衣服被子都被浸湿透了。

二十八日晨雨不止。衣湿难行。俟炙衣而起。终日雨涔涔雨水不断地往下流也。是日此处马场,人集颇盛。市中无他异物,惟黄蜡与细笋为多。乃煨笋煮肉,竟日守雨。
二十八日早晨雨还没停。衣服潮湿而难以启程,等烤干衣服才能动身。一整天都是雨淋淋的。黄草坝今天逢马场,来赶集的人很多。集市上没有其它罕见的物品,只有黄蜡和细笋最多。于是偎笋煮肉,一整天坐等雨停。

黄草坝土司黄姓,加都司衔。乃普安十二营长官司之属。十二营以归顺为首,而钱赋之数则推黄草坝,土地之远则推步雄焉。黄草坝东十五里为马鼻河,又东五十里抵龙光,乃广西右江分界;西二十里为步雄,又西五十里抵江底,乃云南罗平州分界;南三十里为安障,又南四十里抵巴吉,乃云南广南府分界;北三十里为丰塘,又北二十里抵碧洞,乃云南亦佐县分界。东西南三面与两异省错壤,北去普安二百二十里。其地田塍中辟,道路四达,人民颇集,可建一县;而土司恐夺其权,州官恐分其利,故莫为举者。
黄草坝土司姓黄,〔加给都司头衔〕是普安州十二营长官司的下属。十二营长官司以归顺营排列第一,但缴纳钱赋的数量则首推黄草坝营,土地的广阔则首推步雄营。黄草坝东边十五里处是马鼻河,再往东五十里到达龙光,与广西省右江道分界;西边二十里处是步雄,再往西五十里抵达江底,与云南省罗平州分界;南边三十里处是安障,再往南四十里抵达巴吉,与云南省广南府分界;北边三十里处是丰塘,再往北二十里抵达碧洞,与云南省亦佐县分界。黄草坝东西南三面与两个省交错接壤,北面距离普安州二百二十里。其中有广阔的田地,道路四通八达,人口较为集中,可以设置一个县;但土司担心自已的权力被剥夺,州官担心自己的利益被分走,所以没有谁愿举办这事。

黄草坝东南,由龙光、箐口、者恐、板屯、坝楼、以上俱安隆土司地。其土官自天启初为部人所杀,泗城以孙代署之。八腊、者香、俱泗城州地。下田州,乃昔年大道。自安隆无土官,泗城代署,广南以兵争之,据其大半,道路不能,实由于此。按盘江自八达、与罗平分界。
黄草坝东南边,经过龙光、警口、者恐、板屯、坝楼、〔以上各处都是安隆土司的领地。安隆土官从天启(1621一1627)初年被族人所杀以来,泅城州任用其孙子代管。〕八蜡、者香〔都是洒城州的辖地。〕到达田州,是从前的大路。自从安隆长官司没有土官,泅城州代后,广南府凭借武力争夺,占据了安隆土司的大半领地,道路不通,其实就是因为这种情况。考察盘江流经八达彝寨、〔贵州省与罗平州的分界处。〕

巴泽、河格、巴吉、兴隆、那贡,以上俱安隆土司地,今俱为广南有。抵坝楼,遂下八蜡、者香。又有一水自东北来合,土人以为即安南卫北盘江,恐非是。安南北盘,合胆寒、罗运、白水河之流,已东南下都泥,由泗城东北界,经那地、永顺,出罗木渡,下迁江。则此东北来之水,自是泗城西北界山箐所出,其非北盘可知也。于是遂为右江。再下又有广南、富州之水,自者格、亦安隆土司属,今为广南据者。葛阆、历里俱泗城州地。来合,而下田州,此水即志所称南旺诸溪也。二水一出洒城西北,一出广南之东,皆右江之支,而非右江之源;其源惟南盘足以当之。胆寒、罗运出于白水河,乃都泥江之支,而非都泥江之源;其源惟北盘足以当之。各不相紊也。按云南抵广西间道有三。一在临安府之东,由阿迷州、维摩州本州昔置干沟、倒马坡、石天井、阿九、抹甲等哨,东通广南。每哨拨陆凉卫百户一员、军兵十五名、民兵十五名把守。后州治湮没,哨悉废弛。抵广南富州,入广西归顺、下雷,而出驮伏,下南宁。此余初从左江取道至归顺,而卒阻于交彝者也,是为南路。一在平越府之南,由独山州丰宁上下司,入广西南丹河池州,出庆远。
巴泽、河格、巴吉、兴隆、那贡,〔以上各处都是安隆土司的领地,如今都被广南府占有。〕到达坝楼,于是流往八蜡、者香。还有一条河从东北流过来汇合,当地人认为是从安南卫流来的北盘江,恐怕并非如此。安南卫的北盘江,汇合胆寒、罗运、白水河各条水后,已往东南流入都泥江,顺着洒城州东北部,流经那地、永顺,从罗木渡流出,到达迁江县。那么这条从东北流过来的河,自然是从泅城州西北部的山鲁中流出,它不是北盘江是显而易见的。从这里盘江就称为右江。再往下又有广南府、富州的水,从者格、〔也是安隆土司的领地,如今被广南府占有。〕葛间、历里〔都是泅城州的辖地。〕流过来汇合,然后流到田州,这条河是志书上所称的南旺诸溪。两条河一是源出洒州城西北,一是源出广南府的东部,都是右江的支流,而不是右江的源头;右江的源头只有南盘江能够充当。胆寒、罗运水从白水河流出,是都泥江的支流,而不是都泥江的源头;都泥江的源头只有北盘江能够充当。各条水道并不互相混乱。考察从云南省进入广西省有三条路:一条在临安府东面,经过阿迷州、维摩州〔维摩州从前设置过干沟、倒马坡、石天井、阿九、抹甲等哨,往东通到广南府。每个哨由陆凉卫派一名百户长、十五名官兵、十五名民兵把守。后来州治被毁灭,这些哨全被废了。〕抵达广南府富州,进入广西省归顺州、下雷州,然后从驮伏出去,到达南宁府。这是我当初准备从左江道取道至归顺州,但最终被交彝阻隔的路,是南路。一条在平越府南面,经过独山州的丰宁上、下长官司,进入广西省南丹州、河池州,再出到庆远府。

此余后从罗木渡取道而入黔、滇者也,是为北路。一在普安之南、罗平之东,由黄草坝,即安隆坝楼之下田州,出南宁者。此余初徘徊于田州界上,人皆以为不可行,而久候无同侣,竟不得行者也,是为中路。中路为南盘入粤出黔之交;南路为南盘萦滇之始,与下粤之末;北路为北盘经黔环粤之会。然此三路今皆阻塞。南阻于阿迷之普,富州之李、沈,见《广西小纪》。归顺之交彝:中阻于广南之蚕食,田州之狂狺yín狗狂叫;北阻于下司之草窃,八寨之伏莽。既宦辙之不敢入,亦商旅之莫能从。惟东路由沅、靖而越沙泥恐州,为今人所趋。然怀远沙泥,亦多黎人之恐,且迂陟湖南,又多历一省矣。
这是我后来从罗木渡取道后进入黔、滇的路,是北路。一条在普安州南面、罗平州东面,经过黄草坝,沿着安隆长官司的坝楼到达田州,再出到南宁府。这是我当初在田州边界上徘徊不定,人人都认为是不能走,因而等了很久找不到旅伴同行,最终没有能走成的路,是中路。中路是南盘江流入广西省、流出贵州省的交界处,南路是南盘江开始绕流云南省、最后流到广西省所过的地区;北路是北盘江流经贵州省、环绕广西省的会合处。然而这三条路如今都阻塞不通。南路受阻于阿迷州的普氏,富州的李氏、沈氏,〔见《广西小纪》。〕归顺府的交彝;中路受阻于广南府的蚕食兼并,田州人的狂妄;北路受阻于丰宁下长官司的草野盗贼,八寨潜藏的盗匪。既然政府派去的流官不敢进入这些地区,商人旅客也没有谁愿从这儿条路走。只有东路顺着沉州、靖州并越过沙泥,人多对侗族恐惧,是今天人们所走的路。然而怀远县、沙泥一带,也常对黎人恐惧,而且绕路进入湖南省,又要多走一个省。

黄草坝东一百五十里为安笼所,又东为新城所,皆南与粤西之安隆、泗城接壤。然在黔曰“笼”,在粤曰“隆”,一音而各异字,一处而各异名、何也?岂两名本同一字,传写之异耶?按安庄之东,大路所经,亦有安笼箐山,与安笼所相距四百里,乃远者同而近者异,又何耶?大抵黔中多用“笼”字,粤中多用“隆”字,如隆安县之类。故各从其地,而不知其地之相近,其取名必非二也。
黄草坝东边一百五十里处是安笼所,再往东是新城所,其南部都和广西省西部的安隆长官司、洒城州接壤。然而在黔叫“笼”,在粤叫“隆”,一个音却是两个不同的字,一处地方却有两个不同的名称,是什么原因呢?会不会是两处地名本来用的是同一个字,因传抄而导致各异呢?考察安庄以东,大路所经过的地方,也有安笼臀山,和安笼所相距四百里,离得远的地名相同,而离得近的地名相异,又是什么原因呢?大抵贵州省中多用“笼”字,广西省中多用“隆”字,〔如隆安县之类。〕所以地名各从其所属省份,而不知道安笼所、安隆司两地相近,取名不必两样。

黄草坝著名黔西,而居聚阛阓俱不及罗平州;罗平著名迤东,而居聚阛阓又不及广西府。此府、州、营、堡之异也。闻澂江府湖山最胜,而居聚阛阓亦让广西府。临安府为滇中首郡,而今为普氏所残,凋敞未复,人民虽多,居聚虽远,而光景止与广西府同也。
黄草坝著称于贵州省西部,但居民、集市都赶不上罗平州;罗平州著称于云南省东部,但居民、集市又赶不上广西府。这就是府、州、营、堡之间的差异。听说微江府的湖泊山川最佳妙,但居民、集市也逊于广西府。临安府是滇中第一郡,但如今被普名胜所摧残,还没从衰败中恢复过来,人口虽然多,居住地区虽然广大,但情景只和广西府相同。

迤东之县,通海为最盛;迤东之州,石屏为最盛;迤东之堡聚,宝秀为最盛:皆以免于普祸也。县以江川为最凋,州以师宗为最敝,堡聚以南庄诸处为最惨,皆为普所蹂躏也。若步雄之龙、侬争代,黄草坝之被閧于龙、沙,沙乃步雄龙氏之妇翁。安隆土司之纷争于岑、侬。岑为广西泗城,侬为广南府。今广南势大,安隆之地,为占去八九矣。土司糜烂人民,乃其本性,而紊及朝廷之封疆,不可长也。诸彝种之苦于土司糜烂,真是痛心疾首,第势为所压,生死惟命耳,非真有恋主思旧之心,牢不可破也。其所以乐于反侧者,不过是遗孽煽动。其人不习汉语,而素昵彝风,故勾引为易。而遗孽亦非果有殷之顽、田横之客也,第跳梁伏莽之奸,藉口愚众,以行其狡猾耳。所度诸山之险,远以罗平、师宗界偏头哨为最;其次则通海之建通关,其险峻虽同,而无此荒寂;再次则阿迷之中道岭,沈家坟处。其深杳虽同,而无此崇隘;又次则步雄之江底东岭,其曲折虽同,而无此逼削。若溪渡之险,莫如江底,崖削九天,堑嵌九地,盘江朋圃之渡,皆莫及焉。
迤东的县,通海最为兴盛;滇东的州,石屏最为兴盛;滇东的堡聚,宝秀最为兴盛:都是由于没遭受普名胜祸害的缘故。县以江川最为凋零,州以师宗最为衰败,堡聚以南庄等处最为凄惨;都是因为遭受了普名胜蹂嗬。以至于步雄龙土司、侬土司互相取代的斗争,黄草坝被龙土司、沙土司互相争夺,〔沙氏是步雄龙氏的岳父。〕安隆土司的岑氏、侬氏纷争。〔岑氏在广西省泅城州,侬氏在广南府。如今广南府势力强大,安隆长官司的领地,被侬氏占领了十分之八九。〕土司糜烂人民,是土司的本性,而且扰乱朝廷的边疆,是不能助长的。各部彝人遭受土司蹂厢糟踏的痛苦,真是令人痛心疾首。只是为土司权势所迫,生死只有看命了,并非真的怀着恋主思归之心而牢不可破。彝人乐于反叛的原因,不过是受残渣余孽煽动。这些人不熟习汉语,却向来和彝风彝人相亲近,所以勾引彝人反叛容易。但残渣余孽也并非真的拥有商殷遗民、田横门客那样顽固不化、宁死不屈的部众,他们只不过靠跳梁小丑、潜伏盗贼一类的奸邪之徒,凭借口舌愚弄民众,并施以狡猾的手段罢了。所越过的众多险山,远以罗平州、师宗州交界处的偏头哨最险要;其次是通海县建通关,其险峻虽然和偏头哨相同,却不像那样荒凉空寂;再次是阿迷州的中道岭,〔沈家坟那里。〕其幽深、沉寂虽然和偏头哨相同,却没有那种高耸、狭窄;再其次是步雄的江底寨东岭,其曲折虽然和偏头哨相同,却没有那种陡峭。至于一路上所渡过的溪水之险,则没有一处比得上江底寨,那里悬崖峭壁高插九重天,峡谷沟壑嵌进九层地,盘江上的朋圃渡口,都赶不上。

粤西之山,有纯石者,有间石者,各自分行独挺,不相混杂。滇南之山,皆土峰缭绕,间有缀石,亦十不一二,故环洼为多。黔南之山,则界于二者之间,独以逼耸见奇,滇山惟多土,故多壅流成海,而流多浑浊。惟抚仙湖最清。粤山惟石,故多穿穴之流,而水悉澄清。而黔流亦界于二者之间。
广西省西部的山,有的完全是石峰,有的是土石相间,各自分开排列、单独挺立,不互相混杂。云南省的山,都是层层环绕的土峰,其中有石峰点缀的,也不到十分之一二,所以山中有很多环洼。贵州省的山,则介于二者之间,唯独以陡峭、高耸见奇。云南省的山土多,所以经常塌落下来堵塞溪流,形成湖泊,而且溪流大多浑浊。〔只有抚仙湖最清。〕广西省的山只有石头,所以有很多从洞穴穿流出来的河流,而且河水全都清澈见底。而贵州省河流的清浊也介于二者之间。

二十九日晨雨霏霏。既饭,辞主人行。从街东南出,半里,绕东峰之南而北,入其坞。伫而回睇,始见其前大坞开于南,群山丛突,小石峰或朝或拱,参立前坞中。而遥望坞外,南山横亘最雄,犹半与云气相氤氲,此即巴吉之东,障盘江而南趋者也。
二十九日晨雨霏霏地下着。吃过饭后,告别主人出发。顺着街道往东南走出去,半里,绕到东峰的南面然后往北走,进入山坞。停下来四处瞻望,才看见前面大山坞朝南敞开,周围群山丛立,有的小石峰像在朝拜,有的像在拱手,参差不齐地立在前面坞中。而遥望山坞之外,横贯南部的山脉最为雄伟,还有一半被浓密的云气所笼罩,这就是位于巴吉东面,阻碍盘江而往南延伸的山脉。

坞中复四面开坞:西则沙涧所从来之道,东则马鼻河所从出之峡,而南则东西诸水所下巴吉之区,北则今所入丰塘之路也。计其地,北与为对,南与富州为对,西与杨林为对,东与安笼所为对。其遥对者,直东则粤西之庆远,直北则四川之重庆矣。入北坞又半里,其西峰盘崖削石,岩岩独异,其中有小水南来。溯之北又二里,循东峰北上,逾脊稍降,陟坞复上,始见东坞焉。共二里,再上北坳,转而西,坳中有水自西来,出坳下坠东坞,坳上丰禾被陇即禾苗茂盛遮盖了田陇。透之而西,沿北岭上西向行。二里稍降,陟北坞。一里复西北上,二里逾北坳,从岭脊西北行。
坞中朝四面又敞开山坞:西坞是来时经过的沙涧,东坞是马鼻河流经的峡谷,而南坞则是东西坞中各条水流往巴吉的所经之地,北坞则是我现在去丰塘要走的道路。估计这片大坞的位置,北边和口口口相对,南边和富州相对,西边和杨林所相对,东边和安笼所相对。和大坞遥对的地方,正东是广西省西部的庆远府,正北是四川省的重庆府。进入北坞后又走半里,坞西的山峰层崖削壁,每一块岩石各不相同,坞中有股小溪往南流。逆溪水向北又走了二里,顺着东边的山峰往北上,越过山脊后逐渐往下走,穿过山坞后再往上攀登,才看见东坞。一共走了二里,再上北坳,向西转,坳中有条河从西边流来,流出坳后坠人东坞,坳边茁壮的庄稼覆盖着田野。穿过山坳往西走,沿着北岭向西上。二里后逐渐往下走,越过北坞。一里后又朝西北攀登,二里翻越北坳,顺着岭脊向西北行。一路上时而下雨,时而天晴,大抵下雨的时候比出太阳的时候多。逐渐往下走,又绕着登上西北边的坡冈,左右不时地出现大洼坑和弯曲的峡谷,一共走了五里,越过西坳往下走。又三里抵达坞中,听到涂涂的水流声,但四周群山环抱,正好猜想水从什么地方流出去。又往西北走一里,忽然看见坞中有坑,坑的正中像井一样坠陷下去,原来这就是坞水流走的地方了。顺着山坞东边走了半里,又向西北登岭半里,从狭窄的山脊穿出去,于是逐渐往下,在长长的峡谷中行走。向西北走了三里,又逐渐往上,才知道这条峡谷也是中洼,而没有往下流的水道。坐在路旁石头上吃饭。走出山岭西面,才看见西边山坞环绕在群山之中,坞内全是茂盛茁壮的庄稼。北边有座小山给在坞口,房屋高高地建在山上,这是丰塘。东西南三面都被回旋的山峰环抱,水从西坞、南坞交汇流来,向北坠入峡谷。从山坞东南边下岭,顺着坞南盘绕南山北麓,一共走二里,和北面给在坞口的房舍隔坞相对。

途中忽雨忽霁,大抵雨多于日也。稍降,复盘陟其西北坡冈,左右时有大洼旋峡,共五里,逾西坳而下。又三里抵坞中,闻水声淙淙,然四山回合,方疑水从何出。又西北一里,忽见坞中有坑,中坠如井,盖此水之所入者矣。从坞右半里,又西北陟岭半里,透脊夹而出,于是稍降,从长峡中行。西北三里,复稍上,始知此峡亦中洼而无下泄之道者也。饭于路旁石上。出岭之西,始见西坞中盘,内皆嘉禾芃芃. 北有小山绾坞口,庐舍悬其上,是曰丰塘。东西南皆回峰环之,水从西南二坞交注其间,北向坠峡。由坞东南降岭,循坞南盘南山北麓,共二里,北与绾口庐舍隔坞相对。
看见路旁有条岔路,朝南伸向山中,我怀疑是分路之处,走过岔路口然后又返回来。于是上岔路,看到伸向山中的路还比较宽大,以为走对了;再往上走,道路又分成两条,伸向西边的很快越来越狭小,往南去的又绕着南山走,又让人怀疑走错了。来来回回往返了四次,找不到人询问。而距离坞北的居家有二里多路,往返太远了;看见南山上有放牧的人,急忙向他走去,但隔着山峰、沟壑,不能很快走到。

见路旁有歧,南向入山,疑为分歧之处,过而复还。始登,见其内道颇大,以为是;再上,路分为二,西者既渐小,南者又盘南山,又疑为非。往算数四,莫可从问。而坞北居庐相距二里余,往返既遥;见南山有牧者,急趋就之,而隔峰间壑,不能即至。
忽然有三个人背着木头从前面的岭上下来,向他们问路,才知道走错了。跟着他们走了二里,往北出到大路上。他们说:“分路的地方还在山岭西南。这里朝南进去的岔路,是南坞进山的小路,大路从西坞进去。但现在顺大路走已经赶不到黄泥河了,刚好能到碧炯住宿。”于是往西走进山坞。有条小溪从西边流来,道路翻越山坡往西上,下坡后又往上走,三里后越过山坳。山坳不高,但连接在两座山之间,是南山往北延伸的山脊;东边的溪水流下丰塘,西边的溪水仍然向西北流,两边的水都流入马鼻河;山脊西部的远方有开阔的山坞直伸下去。

忽有负木三人从前岭下,问之,乃知其非。随之二里,北出大路。其人言:“分岐之处尚在岭西。此处南岐,乃南坞小路之入山者,大路在西坞入也。然此去已不及黄泥河,正可从碧峒托宿矣。”乃西向入坞。有小水自西来,路逾坡西上,下而复陟,三里逾坳。坳不高而接两山之间,为南山过北之脊;东水下丰塘,西水复西北流,俱入马鼻者;脊西遥开坞直去。
顺着北岭又往西走二里,大路才分成两条岔道;沿着北岭往西走出山坞,是去普安州的路;往南横穿山坞,再攀登山岭往南上,是去亦佐县的路。于是往南越过山坞,路越来越狭小,深深的茅草淹没在泥水中,曲折的石阶顺坡延伸,没有哪里不是积水。顺着路往南上坡,一里,往西南绕过岭角,才看见北部远山横贯,蜿蜒伸向天际。这是亦字孔骚西南转向东延伸的山脊,从丹霞山东南,曲折连绵地绕过狗场营和归顺营,然后延伸到安笼所,北部普安州南北板桥各条水流汇入北盘江,南部黄草坝、马鼻河各条水流汇入南盘江。又向西南进入峡谷,走一里多,再往南朝山顶攀登。一里,走上石阶,顺着山脊往南转。山脊上茅草丛生,道路弯曲,要没有石阶路,又让人怀疑走错了。顺着石阶往西下山,再转向南,曲曲弯弯地走了一里,下到山麓。山麓边又敞开大坞向西伸去。山坞虽然大,但全是盘根错节的野草,根本见不到庄稼田地和人烟。于是顺着山麓往西走,三里,山坞直向西伸去,道路横穿山坞往西南走。山坞南北部,巨岭森然陡峭,中间盘着一道沟壑,环绕成圆形,重重叠叠地聚合,令人联想到四周群山如同莲花。只是黑夜即将来临,山雨又起,而且路断草深,不知道什么地方才有人烟,心中不禁恐惧不安。

循北岭又西二里,歧始两分:沿北岭西向出坞,为普安州道;横度坞南,陟岭南上,为亦佐道。遂南度坞,路渐微,深茅覆水,曲磴欹坡石级盘曲随坡回转,无非行潦小水塘。缘之南上坡,一里,西南盘岭角,始望见北界遥山横亘,蜿蜒天末。此即亦字孔西南东转之脊,从丹霞山东南,迤逦环狗场、归顺二营以走安笼所,北界普安南北板桥诸水入北盘,南界黄草坝马鼻河诸水入南盘者也。又西南入峡一里余,复南跻岭巅。一里,得石磴,由脊南转。其脊茅深路曲,非此石道,复疑其误矣。循磴西下,复转而南,曲折一里,抵山麓。其麓复开大坞西去。坞虽大,皆荒茅盘错,绝无禾塍人烟。于是随山麓西行,三里,坞直西去,路西南截坞行。坞南北界,巨岭森削,中环一壑,圆匝合沓重重叠叠聚集在一起,令人有四面芙蓉之想。惟瞑色欲合,山雨复来,而路绝茅深,不知人烟何处,不胜惴惴。
又往西南走一里,越过峡脊,其脊正中间平坦,但两边很陡。走出峡脊西面,长长的峡谷向西伸去,南北两边相距甚远,一眼望去,峡谷中尽是野草,而道路又时断时续,上面是被雨淋倒的层层野草,下边则道路淹没在积水之中。

又西南一里,穿峡脊而过,其脊中平而夹甚逼。出其西,长峡西去,南北两界夹之甚遥,其中一望荒茅,而路复若断若续,上则重茅偃雨,下则停潦盈蹊满路上都是小水塘。
此时昏暗逼人,只能在黑暗中摸索着走。三里,忽然听到狗叫声,接着听到有人在路南边说话,估计走出了峡谷口,但是已经分辨不出是峡谷还是山坡,也分辩不出向南要从哪里去。又走半里,似乎觉得大路往西北走,但人声却在南面,从草丛中横冲过去,于是陷入荆棘刺丛之中。过了很久,又走了半里,才走上石头路。走到寨门,寨门早已关闭。听到门内有春东西的声音,于是高声呼叫,有人答应了;过了很久,有人询问;又过了很久,看见有火把人影出现;再过了一阵,听到打开内隘门的声音,又打开外门,我们才得进去。于是跟着火把来到春东西人家里,煮粥吃,烧水洗脚。虽然铺盖着青草睡,但还是庆幸找到了住处。安顿下来之后,询间其地名,原来就是碧酮,位于亦佐县东北部。询问红板桥在哪个位置?就在碧炯北峰之麓,位于黄草坝西部,和碧炯只是南北相隔一道山坞而已。

时昏黑逼人,惟向暗中踯躅。三里,忽闻犬声,继闻人语在路南,计已出峡口,然已不辨为峡为坡,亦不辨南向从何入。又半里,大道似从西北,而人声在南,从莽中横赴之,遂陷棘刺中。久之,又半里,乃得石径。入寨门,则门闭久矣。听其舂声甚遥,号呼之,有应者;久之,有询者;又久之,见有火影出;又久之,闻启内隘门声,始得启外门入。即随火入舂者家,炊粥浣足。虽拥青茅而卧,犹幸得其所矣。既定,问其地名,即碧峒也,为亦佐东北界。问红板桥何在?即在此北峰之麓。为黄草坝西界,与此盖南北隔一坞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