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羊长史·并序注释
⑴左军:指左将军朱龄石。羊长史:指羊松龄,当时是左将军的长史。长史:官名,将军的属官,主持幕府。衔使:奉命出使。秦川:陕西关中地区。作此:写这首诗。
⑵愚:作者自称,谦词。三季:三代,指夏、商、周。黄虞:黄帝、虞舜,指上古时代。这两句是说自己生在三代之后,却向往黄虞时代的休明之治。
⑶千载外:千年以前。指历史上所谓禅让时代,即唐虞之世。这两句是说依赖古书的记载才知道上古的政治情况。
⑷圣贤:指三代以前的圣君贤相。中都:占人以黄河流域为中原,在这里建都,都叫中都。如尧都乎阳,舜都蒲坂,禹都安邑,汤都毫,西周都镐,东周都洛邑等,都在黄河流域。作者举此,在于说明东晋都建业,只是偏安割据的局面。这两句是说圣贤的遗迹遍及中原古都。
⑸游心目:心涉想目远望。关河:山河。这两句是说北望中原,不能忘怀,但却去不了。
⑹九域:九州,即天下。甫已一:开始统一。义熙十三年七月,刘裕灭后秦,送姚泓至京师,斩于市,天下渐趋统一。逝:语助词,无义。理:治。舆:车。理舟舆:治备船和车要到中原去。
⑺先迈:先行。疴(kē苛):病。负疴:抱病。不获俱:不能同行。这两句是说听说你要先去,我因患病不能同行。
⑻商山:在今陕西省商县东南,是刘裕入秦必经之地。踌躇:徘徊、停留。
⑼多谢:多问。绮与角:绮里季与甪里先生。皇甫谧《高士传》记载,秦末有东园公、绮里季、夏黄公、甪里先生四人,避秦之乱而隐于商洛深山之中,汉惠帝给他们立碑,称为“商山四皓”。这里以绮里季和甪里先生代指“四皓”。精爽:神如有灵。这两句是说多问问商山四皓,他们的神如有灵今天应怎样?作者自己有归隐之意。
⑽紫芝:即灵芝。芜:荒芜。这两句是说紫芝无人再采,深谷也应久已荒芜。
⑾驷马:富贵人的车乘。贳(shì市):远。无贳患:不能避患。交娱:欢娱。《高士传》记载四皓作歌有云“驷马高盖,其忧甚大。富贵之畏人兮,不如贫贱之肆志。”这两句即化用这个意思,是说富贵必有忧患,不如贫贱快乐。
⑿清谣:指“四皓歌”。心曲:心窝里、心坎上。人乖:人生背时。见疏:被时代遗弃。这两句是说四皓歌在自己心中产生共鸣,慨叹时运不济竟被遗弃了。
⒀拥怀:有感。累代:应前三季、黄虞、千载而言。舒:展。这两句是说生于千载以后的自己无限感怀,言虽易尽而意却难于表达清楚。
赠羊长史·并序鉴赏
这诗是陶集赠答诗中的名篇。诗中念古伤今,流露着作者对时局的观感和政治态度,也体现了“君子赠人以言”的古训,对友人进行讽示、忠告,大有别于一般伤离惜别、应酬敷衍之作。羊长史,名松龄,是和作者周旋日久的友人,当时任江州刺史、左将军檀韶的长史。这次是奉使去关中,向新近北伐取胜的刘裕称贺。秦川,今陕西一带。
刘裕在消灭桓玄、卢循等异己势力之后,执掌朝政,功高位尊,已怀有夺取司马氏政权的野心。公元416年(晋安帝义熙十二年)刘裕率师北伐,消灭了羌族建立的后秦国,收复了古都长安、洛阳。自永嘉之乱以来,南北分裂,晋师不出,已逾百年。这次北伐胜利,本是一件大好事。无奈刘裕出兵的动机只是为了提高自己的威望,所以才得胜利,便匆匆南归,去张罗篡位的事了。他一心只是“欲速成篡事,并非真有意于中原”。南北统一的希望,终成泡影。三年之后,他便代晋成了依然偏安江左的刘宋王朝的开国之君。
对刘的意图,作者是看得很明白的。所以对北伐胜利和羊长史入关称贺,他都表现得十分冷漠,只在序里淡淡地说了一句“衔使秦川”而在诗中又委婉地讽示友人,不要趋附权势,追求驷马高官。这一切,都显现出这位“隐逸诗人”对现实和政治还是相当敏感、有所干预的。 因为诗所涉及的是很敏感的时政问题,所以其表现也十分隐约、含蓄。全诗分四节。首节八句,悠徐地从“千载外”说起,说是自己生在三季(夏、商、周三代之末)之后,只有从古人书里,得知些黄帝、虞舜之世的事,不禁慨然长念——那时真风尚存,风俗淳朴平和。言下之意,三季之后,就只剩下欺诈虚伪,争攘篡夺了。这自然是对刘裕的隐隐嘲讽。既提到“古人书”,就以它为纽带,自然地转入下文:也正是从书里,知道了贤圣余迹,多留存在中都(指洛阳、长安)一带。点到“贤”字,目光便已遥注到下文的“绮(里季)与甪(里先生)”;而“圣”,则上应“黄虞”。自己是一直向往“贤圣”们所作所为的,所以始终盼望着去那里游骋心目;只是限于关山阻隔(实际是南北分裂的代用语),没能如愿而已。这样缓缓说来,既说出自己对“贤圣”的崇仰心情,也以宾带主,渐渐引入羊长史的北去。思路文理,十分绵密。
次节四句,转入赠诗。现在九域(九州,指天下)已经初步统一起来了,诗人下了决心,要整治船只车辆,北上一行。听说羊长史要先走一步,自己因身有疾病,难以联袂同行,只有赠诗相送。作者早衰多病,五十以后即“渐就衰损”(《与子俨等疏》),“负疴”当然是实情;但“不获俱”的真正原因,还应在于羊长史是奉使向刘裕称贺,而自己却是要“游心目”于贤圣遗迹,目的既不同,当然也不必同行了。
“路若经商山”以下八句,是赠诗主旨所在。到关中去,说不定要经过商山,那正是汉代初年不趋附刘邦的绮、角等“四皓”(四个白首老人)的隐栖之地。作者很自然地借此向友人嘱咐,要他经过时稍稍在那里徘徊瞻仰,并多多向四皓的英灵致意:他们的精神魂魄又怎样了呢?相传他们在辞却刘邦迎聘时曾作《紫芝歌》:“漠漠高山,深谷逶迤。晔晔紫芝,可以疗饥。唐虞世远,吾将何归?驷马高盖,其忧甚大。富贵而畏人兮,不若贫贱之肆志。”(见《古今乐录》)如今,紫芝有谁再采呢?深谷里也大概久乏人迹、芜秽不堪了吧?——多少人已奔竞权势、趋附求荣去了。作者在这里说“为我”,流露出自己是有心上追绮、角精魂的人,同时也示意友人要远慕前贤,勿误入奔竞趋附者的行列。接着,他又化用《紫芝歌》后段的意思警醒友人:“驷马无贳患,贫贱有交娱。”——高车驷马,常会遭罹祸患;贫贱相处,却可互享心神上的欢娱。是讽示,也是忠告,朱光潜在《诗论》中曾举到这首诗说:“最足见出他于朋友的厚道。”正指此处。
《紫芝》一歌,可看作这首赠诗的灵魂。篇首的“慨然念黄虞”,已化用了“唐虞世远”之意;直到结尾,作者还郑重写出“清谣(指《萦芝歌》)结心曲”,深慨绮、甪长往,人既乖违,时代亦疏隔久远,自己只有在累代之下,长怀远慕,慨叹无穷了。“言尽意不舒”,见出作者对时世慨叹的多而且深,也示意友人要理解此心于言语文字之外。
此诗对刘裕不屑涉笔,意存否定,却对不趋附权势的绮、甪崇仰追慕,这些都显示出他崇高的人格修养。在写作上,虽从远处落笔,却紧扣正意,徐徐引入,最后才突出赠诗主旨,手法都很高妙。无怪方东树《昭昧詹言》云:“《羊长史》篇文法可以冠卷。”
沈德潜论赠答诗,谓“必所赠之人何人,所往之地何地,一一按切,而复以己之情性流露于中,自然可咏可读。”(《说诗晬语》)此诗应是此论的一个好例。
贈羊長史·並序注釋
⑴左軍:指左將軍朱齡石。羊長史:指羊鬆齡,當時是左將軍的長史。長史:官名,將軍的屬官,主持幕府。銜使:奉命出使。秦川:陝西關中地區。作此:寫這首詩。
⑵愚:作者自稱,謙詞。三季:三代,指夏、商、周。黃虞:黃帝、虞舜,指上古時代。這兩句是說自己生在三代之後,卻向往黃虞時代的休明之治。
⑶千載外:千年以前。指曆史上所謂禪讓時代,即唐虞之世。這兩句是說依賴古書的記載才知道上古的政治情況。
⑷聖賢:指三代以前的聖君賢相。中都:占人以黃河流域為中原,在這裏建都,都叫中都。如堯都乎陽,舜都蒲阪,禹都安邑,湯都毫,西周都鎬,東周都洛邑等,都在黃河流域。作者舉此,在於說明東晉都建業,隻是偏安割據的局麵。這兩句是說聖賢的遺跡遍及中原古都。
⑸遊心目:心涉想目遠望。關河:山河。這兩句是說北望中原,不能忘懷,但卻去不了。
⑹九域:九州,即天下。甫已一:開始統一。義熙十三年七月,劉裕滅後秦,送姚泓至京師,斬於市,天下漸趨統一。逝:語助詞,無義。理:治。輿:車。理舟輿:治備船和車要到中原去。
⑺先邁:先行。屙(kē苛):病。負屙:抱病。不獲俱:不能同行。這兩句是說聽說你要先去,我因患病不能同行。
⑻商山:在今陝西省商縣東南,是劉裕入秦必經之地。躊躇:徘徊、停留。
⑼多謝:多問。綺與角:綺裏季與甪裏先生。皇甫謐《高士傳》記載,秦末有東園公、綺裏季、夏黃公、甪裏先生四人,避秦之亂而隱於商洛深山之中,漢惠帝給他們立碑,稱為“商山四皓”。這裏以綺裏季和甪裏先生代指“四皓”。精爽:神如有靈。這兩句是說多問問商山四皓,他們的神如有靈今天應怎樣?作者自己有歸隱之意。
⑽紫芝:即靈芝。蕪:荒蕪。這兩句是說紫芝無人再采,深穀也應久已荒蕪。
⑾駟馬:富貴人的車乘。貰(shì市):遠。無貰患:不能避患。交娛:歡娛。《高士傳》記載四皓作歌有雲“駟馬高蓋,其憂甚大。富貴之畏人兮,不如貧賤之肆誌。”這兩句即化用這個意思,是說富貴必有憂患,不如貧賤快樂。
⑿清謠:指“四皓歌”。心曲:心窩裏、心坎上。人乖:人生背時。見疏:被時代遺棄。這兩句是說四皓歌在自己心中產生共鳴,慨歎時運不濟竟被遺棄了。
⒀擁懷:有感。累代:應前三季、黃虞、千載而言。舒:展。這兩句是說生於千載以後的自己無限感懷,言雖易盡而意卻難於表達清楚。
贈羊長史·並序鑒賞
這詩是陶集贈答詩中的名篇。詩中念古傷今,流露著作者對時局的觀感和政治態度,也體現了“君子贈人以言”的古訓,對友人進行諷示、忠告,大有別於一般傷離惜別、應酬敷衍之作。羊長史,名鬆齡,是和作者周旋日久的友人,當時任江州刺史、左將軍檀韶的長史。這次是奉使去關中,向新近北伐取勝的劉裕稱賀。秦川,今陝西一帶。
劉裕在消滅桓玄、盧循等異己勢力之後,執掌朝政,功高位尊,已懷有奪取司馬氏政權的野心。公元416年(晉安帝義熙十二年)劉裕率師北伐,消滅了羌族建立的後秦國,收複了古都長安、洛陽。自永嘉之亂以來,南北分裂,晉師不出,已逾百年。這次北伐勝利,本是一件大好事。無奈劉裕出兵的動機隻是為了提高自己的威望,所以才得勝利,便匆匆南歸,去張羅篡位的事了。他一心隻是“欲速成篡事,並非真有意於中原”。南北統一的希望,終成泡影。三年之後,他便代晉成了依然偏安江左的劉宋王朝的開國之君。
對劉的意圖,作者是看得很明白的。所以對北伐勝利和羊長史入關稱賀,他都表現得十分冷漠,隻在序裏淡淡地說了一句“銜使秦川”而在詩中又委婉地諷示友人,不要趨附權勢,追求駟馬高官。這一切,都顯現出這位“隱逸詩人”對現實和政治還是相當敏感、有所幹預的。 因為詩所涉及的是很敏感的時政問題,所以其表現也十分隱約、含蓄。全詩分四節。首節八句,悠徐地從“千載外”說起,說是自己生在三季(夏、商、周三代之末)之後,隻有從古人書裏,得知些黃帝、虞舜之世的事,不禁慨然長念——那時真風尚存,風俗淳樸平和。言下之意,三季之後,就隻剩下欺詐虛偽,爭攘篡奪了。這自然是對劉裕的隱隱嘲諷。既提到“古人書”,就以它為紐帶,自然地轉入下文:也正是從書裏,知道了賢聖餘跡,多留存在中都(指洛陽、長安)一帶。點到“賢”字,目光便已遙注到下文的“綺(裏季)與甪(裏先生)”;而“聖”,則上應“黃虞”。自己是一直向往“賢聖”們所作所為的,所以始終盼望著去那裏遊騁心目;隻是限於關山阻隔(實際是南北分裂的代用語),沒能如願而已。這樣緩緩說來,既說出自己對“賢聖”的崇仰心情,也以賓帶主,漸漸引入羊長史的北去。思路文理,十分綿密。
次節四句,轉入贈詩。現在九域(九州,指天下)已經初步統一起來了,詩人下了決心,要整治船隻車輛,北上一行。聽說羊長史要先走一步,自己因身有疾病,難以聯袂同行,隻有贈詩相送。作者早衰多病,五十以後即“漸就衰損”(《與子儼等疏》),“負屙”當然是實情;但“不獲俱”的真正原因,還應在於羊長史是奉使向劉裕稱賀,而自己卻是要“遊心目”於賢聖遺跡,目的既不同,當然也不必同行了。
“路若經商山”以下八句,是贈詩主旨所在。到關中去,說不定要經過商山,那正是漢代初年不趨附劉邦的綺、角等“四皓”(四個白首老人)的隱棲之地。作者很自然地借此向友人囑咐,要他經過時稍稍在那裏徘徊瞻仰,並多多向四皓的英靈致意:他們的精神魂魄又怎樣了呢?相傳他們在辭卻劉邦迎聘時曾作《紫芝歌》:“漠漠高山,深穀逶迤。曄曄紫芝,可以療饑。唐虞世遠,吾將何歸?駟馬高蓋,其憂甚大。富貴而畏人兮,不若貧賤之肆誌。”(見《古今樂錄》)如今,紫芝有誰再采呢?深穀裏也大概久乏人跡、蕪穢不堪了吧?——多少人已奔競權勢、趨附求榮去了。作者在這裏說“為我”,流露出自己是有心上追綺、角精魂的人,同時也示意友人要遠慕前賢,勿誤入奔競趨附者的行列。接著,他又化用《紫芝歌》後段的意思警醒友人:“駟馬無貰患,貧賤有交娛。”——高車駟馬,常會遭罹禍患;貧賤相處,卻可互享心神上的歡娛。是諷示,也是忠告,朱光潛在《詩論》中曾舉到這首詩說:“最足見出他於朋友的厚道。”正指此處。
《紫芝》一歌,可看作這首贈詩的靈魂。篇首的“慨然念黃虞”,已化用了“唐虞世遠”之意;直到結尾,作者還鄭重寫出“清謠(指《縈芝歌》)結心曲”,深慨綺、甪長往,人既乖違,時代亦疏隔久遠,自己隻有在累代之下,長懷遠慕,慨歎無窮了。“言盡意不舒”,見出作者對時世慨歎的多而且深,也示意友人要理解此心於言語文字之外。
此詩對劉裕不屑涉筆,意存否定,卻對不趨附權勢的綺、甪崇仰追慕,這些都顯示出他崇高的人格修養。在寫作上,雖從遠處落筆,卻緊扣正意,徐徐引入,最後才突出贈詩主旨,手法都很高妙。無怪方東樹《昭昧詹言》雲:“《羊長史》篇文法可以冠卷。”
沈德潛論贈答詩,謂“必所贈之人何人,所往之地何地,一一按切,而複以己之情性流露於中,自然可詠可讀。”(《說詩晬語》)此詩應是此論的一個好例。
左军羊长史,衔使秦川,作此与之。愚生三季后,慨然念黄虞。得知千载上,正赖古人书。圣贤留余迹,事事在中都。岂忘游心目?关河不可逾。九域甫已一,逝将理舟舆。闻君当先迈,负疴不获俱。路若经商山,为我少踌躇。多谢绮与甪,精爽今何如?紫芝谁复采?深谷久应芜。驷马无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