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释】:
这首词写贫士失职之悲,却巧妙地把一个歌楼商女的飘零身世打并其中,加以映衬烘托 ,笔极曲折,意极凄怨,缠绵悱恻,哀感无端。此词可与白居易诗《琵琶行》并读,两者虽立意和主旨都有所不同,但失意文人与沦落商女的情节模式极为相似。
此词的写作背景,据张世南《游宦纪闻》称:“尝于友人张正子处,见改之(刘过字)亲笔词一卷,云:‘壬子秋 ,予求牒四明,尝赋《贺新郎》与一老娼。至今天下与禁中皆歌之 。江西人来,以为邓南秀词,非也。”壬子为宋光宗绍熙三年(1192),当时刘过已三十九岁。这年秋天,他去宁波(四明)参加选拔举人的牒试,又遭黜落。失意中邂逅了一位半老徐娘式的商女。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沧桑感,使他们的心接近了。于是写下了这首著名的《贺新郎》相赠。
“老去”三句,起笔斩绝 ,将一种黯然的心境,劈头点出,直贯篇末。卓文君慧眼识英才,与司马相如结成美眷,本是文坛的佳话。现在却用来与形容他们的穷途邂逅,除了某种惺惺相惜的心情而外,恐怕更多的还是自嘲和悲凉吧。一个“倦”字包含了多少挫折与酸辛呵 。“说似”犹“说与”,即“与说”。同她说到今天的落魄 ,怎样才能排遣掉胸中的郁闷呢?
文士失职感,英雄失路之悲,于此尽现 。“衣袂”二句逆插而入,以虚间实 ,引入一段帝京往事的回忆。
刘过自孝宗淳熙十三年(1186)离家赴试已快七年,这期间他曾应试求仕,也曾伏阙上书,几年奔走,一事无成。临安都城,留在他记忆里的不过是一身尘垢和在衣袂上的残红而已。“香红尚软”,借指当年倚红偎翠、秦楼楚馆的冶游生活句子香艳。可是一经“京尘 ”的铺垫 ,就变得凄艳入骨 。句中连用“ 曾”、“空”、“尚”三个虚字转折提顿,笔势峭折而意有余悲了 。刘过是一个以天下为己任的志士 ,他同那种“名士无家多好色”的浪漫文人是不同的。他混迹青楼,是为了排解和麻痹那种“报国有心 ,请缨无路”的痛苦 ,在红巾翠袖的抚慰中得到些许人生的温暖。
其实,他何曾有过真正的欢悦呢?“彼此”句小作馆结,如今一个是应举无成的青衫士子,一个是孑然一身的半老徐娘,都是生活的失败者和失意者。此时相对 ,怎能不令人肠断魂消?“一枕”四句实情实境:窗外是愁人的梧桐秋雨,室内是摇曳的如豆青灯。两个苦命人就这样在一起相濡以沫!
过片四句紧承前结的词意,将“初见”时的居处情态用琐笔描出。“楼低不放珠帘卷”(不放,不让之意 ),珠帘不卷,恐人窥视也。一个“低”字见出楼居之寒伧来 。“晚妆”,本是展示女性美的重要手段,对于以色事人的商女来说,更要以此邀宠。可是词里的女主人竟是黛眉狼藉,泪痕满面,这不是在风月场中的卖笑,而是在同病相怜时倾诉破碎的心声 。“人道”三句,层层笔势曲折,层层推进。人们说饮酒可以浇愁,可是酒力太小,奈何不得这深重的愁苦。“愁深酒浅”四字重逾千斤,让人深味那不尽的哀愁。那么 ,怎么办呢?“但托意焦琴纨扇”,就是作者为自己所开列的解脱之方。他试图从历史和哲理的角度去寻取慰藉和超脱。“焦琴”,即“焦尾琴 ”,喻指良材之被毁弃。《后汉书·蔡邕传》:“吴人有烧桐以爨者。邕闻火烈之声,知其为良木,因请而裁为琴,果有美音,其尾犹焦 。”“纨扇”,指恩爱之易断绝。班婕妤被谮,退处长信宫,赋诗以自诉哀衷。中有“新裂齐纨素”、“裁成合欢扇”、“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之语。作者用这两个典故自比,生动贴切,抒发自己怀才不遇 ,报国无门的悲慨。“莫鼓”二句从白居易《琵琶行》中化出。谪宦九江的青衫司马与沦为商妇的长安故倡,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相遇。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 ,自然容易引起共鸣,唤起温柔的怜悯来。
刘过此时的处境与白相似 ,这样用典真如天造地设,精当无比。歇拍两句“云万叠 ,寸心远”,于凄咽中翻出激昂的异响。这是借万叠之云山,抒寸心之积郁,一种将身许国的壮怀远抱都于此六字中汩汩流出,情景融会,意象深远,是非常精彩的结笔。真正的志士永远不会屈从于冷酷的现实,他在温柔中得到片刻的抚慰后,将继续奋发前行,去实现他澄清四海、匡复天下的理想。
老去相如倦。向文君说似,而今怎生消遣。衣袂京尘曾染处,空有香红尚软。料彼此、魂销肠断。一枕新凉眠客舍,听梧桐、疏雨秋声颤。灯晕冷,记初见。楼低不放珠帘卷。晚妆残、翠钿狼藉,泪痕凝面。人道愁来须殢酒,无奈愁深酒浅。但寄兴、焦琴纨扇。莫鼓琵琶江上曲,怕荻花、枫
刘过(1154~1206)南宋文学家,字改之,号龙洲道人。吉州太和(今江西泰和县)人,长于庐陵(今江西吉安),去世于江苏昆山,今其墓尚在。四次应举不中,流落江湖间,布衣终身。曾为陆游、辛弃疾所赏,亦与陈亮、岳珂友善。词风与辛弃疾相近,抒发抗金抱负狂逸俊致,与刘克庄、刘辰翁享有“辛派三刘”之誉,又与刘仙伦合称为“庐陵二布衣”。有《龙洲集》、《龙洲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