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回 烧岗山火攻伏卒 决湘江水灌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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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岗山火攻伏卒 决湘江水灌坚城

话说月君降生于唐孝廉家,我佛如来谓之初因。初因者,初本无因而初有因也。廉夫妇褥嗣于上帝及玄女宫中,适值月君应生下,因孝廉平素贞直,即以畀之。迨月君为其父母丧葬,而又锡封极品,此是初因已育功而结果,更无纤毫之未了。又岂得有父女重逢之理耶?月君老梅婢的笺帖,说父母空生汝,不觉伤痛于心,又说南金殿不坐他也罢,更为扫兴。痛上加痛,想到为着建文争气,与忠臣义士报仇,究属身外闲事,与我大道何涉?所以忽生飘然远举之思。及闻鲍、曼二师说到降生之本来,方悟向者所为的事,自然有个限期,是多一日不能,少一日不容己的。然而月君已是超凡人圣,到只为孝思一激,而返若有所蔽也。今者诸文武臣僚,尚未知帝师已还宫阙,若去奉迎銮舆,却是空空的,竟有似乎儿戏了,能不贻大巨之后议?

于是月君于銮驾未到之先,先御正殿,召见群臣,以杜中外猜疑。退朝之后,即发手敕五道,下于丞相府:

一曰:军师吕律,以大司马佩相印,掌军国重事,进取荆襄地方,任迎銮正卿。副军师高咸宁,以大司马晋少保,参赞军国重事,驻节扬州,为迎銮焉卿。景星开府庐州,统辖淮。扬、凤、滁,兼都宪御史。铁鼎开府汴郡,督理南、妆、河南军务,兼都宪御史。练霜飞为佥宪御史,兼辖归德、衮、徐、沂州,行开府事。司韬仍以青、齐开府,加都宪御史。方震为河南道。可典为淮西道。

二曰:暴如雷授为镇守河南府大将军。龙如剑改授防守清华镇将军。崇南极镇守瓜州将军。盛异镇守浦口将军。绰燕儿物授刺逆将军,仍兼机密使。

三曰:高维崧除授少宗伯。巨如椽除少司马。丁如松、连华均除佥宪御史。侯玘授黄门通政。刘藜、王作霖均为修史学士。方纶、杨礼立先授庶士之职。其各开府军前新归诸文武,悉照自署实授。

四曰:雷一震赤心报国,屡立殊勋,死后英魂犹捍王师,现充巡河使者,应加敕封督察江淮显灵扬武侯。皂旗张身膺百创,死犹杆立,精爽常存,导引王师扬旗破贼,封为精忠护国奋武侯。火力士耻功不立,心怀故主,视死如归,封为昭义将军。庄毅衍为国杀贼,全家惨死封为昭节将军,并妻氏昭节夫人。

五曰:淮南、江北,秋收歉薄,向鲜积贮,又被兵燹,其建文十七年夏税秋粮,尽得蠲免。河南五郡庄稼饶,然小民引领王师,宣沛恩膏以慰云霓之望,其蠲免建文十八年夏税、建文十九年秋粮。该衙门转饬各部遵行。

敕旨下去,臣民胥悦,不在话下。

单表吕军师拜恩爱职,与将佐商议进取荆襄,仍遵帝师七星营制,以瞿雕儿为前营大将军。宋义、余庆为左右将军,以楚由基为左营大将军,董翥为右营大将军,郭开山为后营大将军,宾铁儿为先锋将军,刘虎儿、阿蛮儿为中营左右哨将军,俞如海为合后护军将军,刘虎儿、阿蛮儿为中营左右大将军,姚襄为临督六军使,鲎可为临督粮运使,于建文十八年春二月进取襄阳府。行次岘首山,军师驻马一望,顾谓姚襄曰:“山岚带着杀气,其中必有伏兵。”亟下令驻扎。

忽有一人,头戴破毡巾,身穿敝褐袍,向着右营疾趋而来。军师即令姚襄引到帐前,毯子个庭参礼,看着军师若有欲言之状。军师即命设坐,询其姓氏。禀道:“小子董春秋,字大复,先叔父监察御史董镛,约同从御史殉国,被燕贼夷灭三族。小子逃至衡、永、黔、黎诸处,流转至于荆门,幸脱罗网。今在岘首村关帝庙中训蒙度日。元旦祈得一圣签云:

啸聚山林凶恶俦,善良无事苦煎忧。
主人大笑出门去,不用干戈盗贼休。

初不能解圣意。两目闻得大兵南征襄阳,贼将王杰选三千精锐,埋伏在山岩茂林深处,专待王师过进,从中出击,小子因司到圣帝签之灵显。”遂举左手中写一火字,便道:“此处伏兵,我已预知,所以止而不进。妆手中之字,颇合军机,能为王师向导否?”春秋欣然应道:“小子正为此而来。”军师遂问山之形势,与贼之埋伏情形。对曰:“马援聚米为山,莫若笔写。”原来董大复素善素泼墨山水,看他将墨汁半,乱洒在玉版笺上,手中象管,掣动如飞,其间层岩曲折,甚是分明,竟是一幅岘首烟峦图。军师指道:“是了,埋以在于此。”春秋应道:“信然。”军师道:“但火攻之说有三难。此山是借东南向的,袅夕是大东北风,若要其去路而烧之,则我军在下风,是返助贼势也。若迎其来路而烧之,则贼吻哨而退,是徒烧其林木也。至若山麓之正面,则贼居高而我在下,战亦难胜,况于火攻乎?”春秋跌足曰:“小子却不曾算到风色。”军师又指着两个山头,问:“有小径可登否?”应曰:“此从山背可到。”军师曰:“果尔,子之大勋可成。”

遂点火枪火炮火弓弩手各百名,不穿盔甲,不带器械,衔枚而行。一到山巅,不论时刻,便放火器,向贼埋伏处,从高打下。待贼败后,向前途缴令。董春秋遵命,引领火器兵去了。

又命宋义领兵三百,一百名各带火纸炮廿束,每束廿个,一百名擂鼓摇旗手,一百名箭手,前去山左林子外,如此行事。又命余庆领兵一百名,各负大草束,前去山右林子口伏着,候山顶齐放火器,即将草束向林木中放火,令贼不敢窜越。二将亦各遵令去了。人铁儿、曾彪、刘虎儿、董翥、瞿雕儿五员上将,统率铁甲三千,从岘山正面掩击败贼,直追至贼寨,踹其营而后止。又命郭开山、俞如海领兵三千随后接应。自率大军从大路进发。

那时襄阳城守姓王各杰,原是高邮州指挥,降燕,升为副将的。得南阳已失,郧阳已降,自己兵马无多,料不济事,算计岘首山麓林木甚繁,可以太,就用钩镰枪手一千五百名,藤牌滚刀手一千五百名,各带牛肉腊条子做了干粮,伏于林谷之中,专等王师到来,夜则悄然劫寨,昼则突然冲杀。自却统率精锐三千,扎营于大路上以为声援。屡次控得王师在岘山那边札驻,料在次日必进。当夜那些伏捕捞且都在山岩内东倒西歪的打盹。不期二后,山头一声炮响,火枪火箭如流星闪电将下来,着在林木,烈焰腾空。若打中了人的身上,顷刻肌骨成灰。照耀得山上下红光透彻,真是介山被焚,即鸟兽亦不能飞遁。

那西南的伏兵,要向后路逃走,只听得林子外擂鼓吶喊,乱箭如雨,又被无数纸暴打将进来,被掼在脸上的,五官都化做肉泥。那东北的伏兵,见林子内外重重迭迭堵塞草束,一齐烧着,火势更为猛恶,只得奔向东南。山顶上火枪火炮,正在那里望着下面乱打,无异鱼游沸鼎,料额焦躯。一大半烧死在林内,趫捷些的,丢了藤牌,乘着顺风,冒烟突火而出。刚刚遇着瞿雕儿等铁甲军,杀个罄尽。五员大将便飞奔至王杰大寨。正开营门领兵出来接应,雕儿等一涌杀人,势如山岳震压。王杰部下军士接战不及,阖营溃乱。王杰胆丧魂消,夺路先走。众军自相践踏,逃得命者止十之一二。刘虎儿等杀得兴发。并忘了踹营之后,要等军令,即一路紧紧赶去,辰刻已抵襄阳城下。

城上早竖了降旗,不放王杰进去。亟勒马走时,正迎着董翥,一戟搠翻,活擒去了。郭开山、俞如海从后大呼道:“军师将令,踹营之后驻兵的,怎直杀到这里?”诸将方知错了,亟令牙将飞骑前往迎请军师。而城内官员人等,皆已具鼓彩旗,焚香顶礼,出城来接。遥见四轮车,驾着六辔,飞驰而至。吕军师端坐车中,纶巾鹤氅,手执鹿尾指。左有姚襄,右有楚由基,领着壮士护从,行队整肃,绝无参错。那些众官百姓皆罗拜于车前。军师慰谕士民先回,兵马屯札城外,令众官员前导,缓行入城。若男若女,若老若幼,都在门首执香叩接,并有献茶献果的,相率而言曰:“此真诸葛再世也。”

军师到府团坐定,检看库藏册籍,令各官视事如帮。顾谓姚襄道:“兹土甫定,各属未尽帖服,汝可暂驻于此,整饬一番。我于明日便要进取樊城。彼有湘江可守,倒非易事。”随问郡守:“樊城有几多兵马?何人为将?”禀道:“守成主姓伍名云,当日方正学号哭阙下,是彼执送燕王的。”军师道:“且为正学报个小仇。”遂出城归营。董翥献上王杰,军师令斩首枭示襄阳西门。时董春秋、宋义、余庆等,皆已回来缴令。刘虎儿等五将禀谢道:“小将等乘势杀至城下,失候将令,理合有罪。”军师道:“苟利于国,专之可耳。第不能以为训。”即传将令,秣马蓐食,五更进兵。

襄阳与樊城只隔一水,片刻即到。军师登台一望,但见泠泠湘水,雪消春涌,东北风起,波澜横溢。方在筹思,董大复忽禀道:“樊城虽坚,但插而不峻。可决湘流以灌之。”军师曰:“然,但军少堰水之人。汝且言堰法如何?”春秋答道:“小子向者留心于此。凡筑堰打桩,先从两岸浅处创起,渐逼至中流,后合水口,此要诀也。第今湘流甚激。一道夹桩。恐难成立。即使筑成,恐亦随败。小子意欲打下四道排桩。筑起三重高堰。其间下土下石,相机而行何如?”

军师道:“子之堰法固妙,但须于数里内外,看浅缓之处,立桩下扫。则水必薄堰而起,横冲两岸,奔决四出。更将何法收束以灌乎?汝看湘水在城根流过,略带弯斜,两岸均系石堤,又有大马头劈对城门。今者东北风甚紧,堰水以灌之原为上策。但恐堰成而天风忽改,适足以淹自己军营武侯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得明日一天东北风,大事结矣。”遂下令,令五千壮健军人,到后营各领双重密布囊一个,每人负干土一囊,限在半夜月上毕集。又给董春秋白金五士两,在就近处雇觅知水性土人一百名。又令各营挑选硬杆丈八长矛二千根备用。端的人多功倍,二更已缴令。这边庄的人,见说片刻有五钱纹银,倒来了二百多名。军师要临湘岸,指点土人军士等,先将矛从堤岸。如此者又排下一层。然后把沙土布囊,挨着枪杆而下,共下了三重土囊,水已堰住,霎时倒流冲激,越过堤岸。有顷,中流涨起五尺余高,被东北风一逼,从马头缺外美联社冲而上,直薄城根。风力愈紧,水势愈大,怒浪狂涛,撼得地轴皆动。

天色方明,城中守将伍云尚未起身,闻报甚紧,方率军上城观看。命拆百姓家门扇,且挡住堵口,再统兵出去厮杀。百姓人等正在张怕,又闻得这个美令,顿然鼓噪起来。有数千余众赶向城上。伍云部下兵卒,向被将主暴虐,恨如切骨。见百姓已变。吶喊一声,即将伍拿下,向城外大叫道:“百姓等已擒主将,皆愿归降圣朝。”军师遥望情形,知非虚伪,即令军士撤堰,就把军中四妨钩镰枪,拱着土囊,逐个钩将上来。钩去大半,水势渐平,军民等已棹般过江来迎。

军师随带领将佐入城,下公署坐定。众百姓绑着两员官献到,一是城守伍云,一是巡简董晋。军师叱伍云道:“拿方孝儒送燕者,即汝逆贼么?”伍云哑口无言。军师又道:“方正学没有你这个贼奴拿他,始终也要夷话,彼一大忠臣,自愿杀身,全不在乎拿与不拿。但汝以此逢迎贼党,要取官爵,不顾陷害忠直,令人切齿。”众百姓齐叩头道:“伍云这贼,与这个狗巡简,在地方上只是兴波作浪,诈害军民。统求军师作主。”军师立命骈斩枭示,以快众心。

当下董春秋火攻水攻二策,悉为军师逐一指破,顿悟自己断断不能为三军司命,就心悦诚服,跪拜于地,求收在弟子之列。军师笑道:“汝已有头绪可教也。子试将胸中所学,悉为敷陈,与汝裁之。”春秋道:“小子思报国仇,日夜疚心。常读子牙《阴符》,石公《素书》,又习武侯八阵图,亦略知其开阖奇正、纵横变化之法。”

军师随问:“汝试言八阵变化若何?”应道:“小子参究其制,名曰八阵,分干、坎、艮、震、巽、离、坤、兑,八方八营。然中军又有一大营,绝似九夫为井之制度。以小而论之,每营皆列六队兵马,计六八四十八队。中营外包十二队,中藏四队,共成六十四卦之数。以大言之,则每营六十队皆然也。其间隅落勾连,部曲相对,衢巷相达。士卒皆四面八向,随感应敌,以逸待劳。此纵横之道也。其南北东西四门为正门,第二层前后左右为奇门,开于四隅,与正门不对。第三层止有前后二门,适中而开,又与奇门相左。第四层方是中军将帅所止之处。又八阵之外,前后左右,各有六队骑兵,谓之冲门,若城之有郭,屋之有藩篱,所以捍外而卫内者。阖则九营皆无门户,若浑天一炁,此开阖之制也。至若奇正变化,全阵则有方、圆曲、直、锐之互民。其附于全阵之队伍,则有战队、正队、奇队、驻队、辅队、辅队、殿队之分合。正奇二队,所以继战而为迭用。殿辅二队,所以继驻队而为重卫。至若外四周之十十四队,按着二十四炁,驻则为冲门,以之为八方捍御;行则为游军,以之为四路巡警。或乘便因隙而击敌之左右,或分为疑,或设为伏兵,以邀遮敌之进退,皆临时更变,错综八阵而用之。更有变之至者,前后左右为鸟蛇龙虎,四隅则为天地风云。其营各尖锐,而适相凑成方。与夫夔江石阵,可入而不可出,以伏陆逊者,小子均未能悉也。”

军师笑道:“子之所谓正奇变化,绵其常制也。如方圆曲直锐,地形有此五者,阵亦因之而为方,为圆,为曲直与锐,曷常是阵之变化。即正队人之说,不过若车之有辅,并非以此六队而为化。其阵外游军,所以备八阵臂指之用,亦非本阵由此而生变化也。若夫天地风云,龙蛇鸟兽,不过更异其名,小易其制。所谓奇正相生,变化相因之妙,全不在此。以常法而论,四面之兵为正,四隅之兵为奇,然而是奇正迭相变也。其枢机总在中军。四正四奇皆变,而中军独不变。如星之有北辰,众星皆错互更易,而北辰则始终不易其位。我主乎其中,方可运行八表。贼攻我正,发奇兵以应之。贼攻我奇,发正兵以应之。决之临机,乃奇正相生之道。大约一阵自为一卦,而一卦具有六变。其变皆因敌从何方而来,应变为何道以制之,使之可入而不可出,能进而不能退,方谓之变化相因之道。至于石阵,夺天地造化之巧。前后有天冲为正,地冲为奇,左右有天衡为正,地轴为奇,四隅风云,皆错综四出,尤为奇中之奇,有若天垂星辰之象。而其枢机,则又在中军,而在于地轴。其间奇正无方,变化莫测,内藏奇门六甲,别有鬼神妙用。当晶陆逊且不能知,况于子耶?”遂将石阵玄微剖悉指示。

刘超曰:“军师讲授神机,不知天之将明矣。”军师大笑,谓春秋曰:“妆气质疏狂,不可授京职,且有营中领参军之任何如?”春秋大喜,曰:“小子正要追随军师也。”又四拜而谢。军师即下令,诸营军士尽渡北岸。并檄姚监军速到樊城。且请看:天狼未灭,先烧杀数万狼兵;圣帝未复,豫奉到数行帝诏。在下回次第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