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十三·异人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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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生 张佐 陆鸿渐 贾耽 治针道士 贞元末布衣 柳成 苏州义师 吴堪
续生 张佐 陆鸿渐 贾耽 治针道士 贞元末布衣 柳成 苏州义师 吴堪

续生
续生

濮阳郡有续生者,莫知其来,身长七八尺,肥黑剪发,留二三寸,不着褌裤,破衫齐膝而已。人遗财帛,转施贫穷,每四月八日。市场戏处,皆有续生。郡人张孝恭不信,自在戏场,对一续生,又遣奴子往诸处看验,奴子来报,场场悉有。以此异之。天旱,续生入兴泥涂,偃展久之,必雨。土人谓之猪龙。市内有大坑,水潦停注,常有群猪止息其间,续生向夕来卧。冬月飞霜着体,睡觉则汗气冲发。无何。夜中有人见北市灶火洞赤,径往视之,有一蟒蛇,身在灶里,首出在灶外,大于猪头,并有两耳。伺之平晓,乃是续生,拂灰而去,后不知所之。(出广《古今五行记》)
濮阳郡有个叫续生的,没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身长七八尺,又黑又胖,留着二三寸长的头发,连开裆裤子都不穿,一件破衣衫垂到膝盖而已。别人送给他财物衣服,他转而送给贫穷的人。每逢四月八日,市场上的所有游戏之处,都有续生在那里。郡中有个叫张孝恭的人,不相信会是真的,便自己坐在一个戏场里面对着一个续生,又派仆人往各处去察看,仆人回来向地报告说场场都有个续生。由此便以为续生确实是个奇异的人。天旱的时候。续生钻到泥土里,绻缩伸展一阵子,肯定就下雨,当地人称他为猪龙。市内有个大坑,水流到这里就不再往外淌了,常有一群群的猪躺在里面休息,续生到了夜晚也来躺着。冬天时,雪花落在他的身上,就被他睡觉时的汗气融化蒸发了。没过多久,夜间有人看见北市场火光通红,走到跟前一看,见一条大蟒,身子在灶中脑袋在灶外,脑袋跟猪头一般大,并且长着两个耳朵。等到天亮一看,原来是续生,只见他拂去身上的灰就出来了,后来,不知续生到什么地方去了。

张佐
张佐

开元中,前进士张佐常为叔父言,少年南次鄠杜,郊行,见有老父,乘青驴。四足白,腰背鹿革囊,颜甚悦怿,旨趣非凡。始自斜迳合路。佐甚异之。试问所从来,叟但笑而不答。至再三。叟忽怒叱曰:“年少子乃敢相逼。吾岂盗贼椎埋者耶,何必知从来?”佐逊谢曰:“向慕先生高躅,愿从事左右耳,何赐深责?”叟曰:“吾无术教子,但寿永者,子当嗤吾潦倒耳。”遂复乘促走,佐亦扑马趁之,俱至逆旅,叟枕鹿囊,寝未熟,佐乃疲,贳白酒将饮,试就请曰:“单瓢期先生共之。”叟跳起曰:“此正吾之所好,何子解吾意耶。”饮讫,佐见翁色悦,徐请曰:“小生寡昧。愿先生赐言,以广闻见,他非所敢望也。”叟曰:“吾之所见,梁隋陈唐耳,贤愚治乱,国史已具,然请以身所异者语子。吾宇文周时居歧,扶风人也,姓申名宗,慕齐神武,因改宗为观。十八,从燕公子谨征梁元帝于荆州,州陷,大将军旋,梦青衣二人谓余曰:“吕走天年,人向主,寿不千。”吾乃诣占梦者于江陵市,占梦者谓余曰:“吕走回字也,人向主住字也,岂子住乃寿也。”时留兵屯江陵。吾遂陈情于校尉拓跋烈,许之,因却诣占梦者曰:“住即可矣。寿有术乎?”占者曰:“汝前生梓潼薛君胄也,好服术蕊散。多寻异书。日诵黄老一百纸,徙居鹤鸣山下,草堂三间,户外骈植花竹。泉石萦绕。八月十五日,长啸独饮,因酣畅。大言曰:“薛君胄疏澹若此,岂无异人降止(止原作旨,据明抄本改)。”忽觉两耳中有车马声。因颓然思寝。头才至席。遂有小车,朱轮青盖,驾赤犊,出耳中,各高三二寸,亦不觉出耳之难,车有二童,绿帻青帔,亦长二三寸。凭轼呼御者,踏轮扶下,而谓君胄曰:“吾自兜玄国来,向闻长啸月下,韵甚清激,私心奉慕,愿接清论。”君胄大骇曰:“君适出吾耳,何谓兜玄国来?”二童子曰:“兜玄国在吾耳中,君耳安能处我?”君胄曰:“君长二三寸,岂复耳有国土,傥若有之,国人当尽焦螟耳?”二童曰:“。胡为其然,吾国与汝国无异。不信,请(请原作尽,据明抄本改)从吾游,或能便留,则君离生死苦矣。”一童因倾耳示君胄,君胄觇之,乃别有天地,花卉繁茂,甍栋连接。清泉萦绕,岩岫杳冥。因扪耳投之。已至一都会,城池楼堞,穷极壮丽。君胄彷徨,未知所之,顾见向之二童,已在其侧,谓君胄曰:“此国大小于君国,既至此,盍从吾谒蒙玄真伯。蒙玄真伯居大殿,墙垣阶陛,尽饰以金碧,垂翠帘帷幔。中间独坐。真伯身衣云霞日月之衣,冠通冠,垂旒,皆与身等。玉童四人,立侍左右,一执白拂,一执犀如意。二人既入,拱手不敢仰视,有高冠长裾缘绿衣人,宣青纸制曰:“肇分太素,国既有亿。尔沦下土,贱卑万品,聿臻于如此,实由冥合,况尔清乃躬诚,叶于真宰,大官厚爵,俾宜享之,可为主箓大夫。”君胄拜舞出门,即有黄帔三四人,引至一曹署。其中文簿,多所不识,每月亦无请受,但意有所念,左右必先知,当便供给。因暇登楼远望,忽有归思,赋诗曰:“风软景和煦,异香馥林塘。登高一长望,信美非吾乡。”因以诗示二童子,童子怒曰:“吾以君质性冲寂,引至吾国,鄙俗余态,果乃未去。乡有何忆耶?”遂疾逐君胄,如陷落地,仰视,乃自童子耳中落,已在旧去处。随视童子,亦不复见。因问诸邻人,云失君胄已七八年矣,君胄在彼如数月,未几而君胄卒。生于君家,即今身也。”占者又云:“吾前生乃出耳中童子,以汝前生好道,以得到兜玄国,然俗态未尽,不可长生,然汝自此寿千年矣。吾受汝符,即归。”因吐朱绢尺余,令吞之,占者遂复童子形而灭。自是不复有疾,周行天下名山,迨兹向二百余岁。然吾(吾原作无,据明抄本改。)所见异事甚多,并记在鹿革中。”因启囊,出二轴书甚大,字颇细,佐不能读,请叟自宣,略述十余事,其半昭然可记。其夕将佐略寝,及觉已失叟。后数日。有人于灰谷湫见之,叟曰:“为我致意于张君。”佐遽寻之,已不复见。(《出玄怪录》)
开元中年,前科进士张佐,常跟叔父讲述那个自己亲见亲闻的故事。

陆鸿渐
张佐少年时旅居南方鄠杜,一次在郊外走路,看到一个老头儿,骑着四蹄雪白的青驴,背着鹿皮包,和颜悦色,旨趣非凡。刚从小路走上大道,张佐对他颇为惊异,试探着问他是从什么地方来的,老头儿听了只是笑而不答。张佐再三询问,老头儿突然愤怒地呵叱道:“好你个少年小子,竟敢如此相逼!我难道是死了椎埋起来的盗贼不成,有什么必要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张佐谦逊地致礼说:“只因一向仰慕先生的行迹高超,甘愿在您身边服务而已,为什么如此严厉地责备我呢?”老头儿说:“老朽并无什么法术可以教给你,我只是个长寿的人,你恐怕是在嘲笑我年迈潦倒罢。”说完又骑上驴急急奔去,张佐也跳上马去追赶他,两人都到客店里住下来,老头儿枕着鹿皮包还没睡熟,张佐因疲劳赊了白酒要喝,便试探着邀请老头儿说:“就用这一只瓢请先生与我共饮。”老头儿跳起来说:“这正是我的爱好。你怎么如此了解我的心意呢!”酒喝完后,张佐见老翁满脸喜悦,便小声请求道:“小生愚昧寡闻,愿听先生赐言以广见闻,不敢有什么别的非份之想。”老头儿说:“我所见到的,不外是梁隋陈唐几代的事情罢了,其中的贤愚和治乱,在国史书上都已记载;我只把与史书不同的亲身经历讲给你听听吧。我在宇文周时居住于岐地,是扶风人,姓申名宗,因仰慕齐代神武而改宗为观。十八岁时跟从燕公子谨到荆州去征伐梁元帝,荆州攻陷后大将军凯旋而回,我与部队留守在江陵。有一天,梦见穿着青衣的两个人对我说:‘吕走天年,人向主,寿不千。’我便到江陵市去找占梦的,占梦的对我说:‘“吕走”,“回”字也;“人向主”,“往”字也。岂不是说你回家居住便能长寿吗?’当时留下的兵驻扎在江陵,我便向校尉拓跋烈陈情返乡,被批准了。我又到占梦的那里去告别说:‘回家去住已经可以了,要想长寿还有什么方法呢?’占梦的说:‘你的前身是梓潼的薛君胄,好服用道术炼制的药散,多寻奇异之书,日诵黄老一百页,迁居于鹤鸣山下,有草堂三间,门外遍植奇花修竹,有泉水与山石。萦绕在其中,有一年的八月十五日,一个人坐在那里长啸独饮,喝到酣畅时高声喊道:“薛君胄疏淡若此,难道没有异人降临到我的面前!”忽然觉得两只耳朵里有车马的声音,于是颓然想睡。脑袋刚刚沾席,便见眼前出现了小车,红色车轮青色车盖,前面驾着红色的牛犊,小车从自己的耳朵里出来,各高两三寸,也不觉得从耳朵里出来时怎么困难,车上有两个小童,绿头巾青披肩,也是长两三寸,依着车上的栏杆呼唤车夫,踏着车轮扶下车后对君胄说:“我们从兜玄国来,以前听到您长啸于月下,声韵十分清彻激越,内心深表敬慕,很愿接受您的清高之论。”君胄大惊道:“你们刚才从我的耳朵里出来。怎么说是从兜玄国来呢。”二童子说:“兜玄国是在我们的耳朵里面,您的耳朵里哪能住下我们?”君胄说:“你们的身长只有二三寸,哪能再在耳朵里有国土。就算有的话,那么国人也该都是干巴小虫罢了。二童说:“怎么能那个样?我们国家与你的国家并无不同。如果不信就请跟着我们去看看,有可能就留在那里,那您脱离了生死之苦了。”一个小童便侧过耳朵来让君胄观看,君胄往里面一瞧,但见别有天地,花卉繁密茂盛,瓦屋一栋接着一栋,清泉盘旋萦绕,山崖高耸入云。于是摁下自己的两耳走了进去,很快便来到一个都会,只见城池楼阁,无比壮观华丽。君胄正彷徨于街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在向周围张望时看见原先见过的那两个小童已经站在自己身边,小童对君胄说:“这个国家与你的国家相比,到底哪个大哪个小?既然到了这里,何不跟我们去拜见蒙玄真伯。”蒙玄真伯居住在一座大宫殿里,墙壁与台阶都装饰得金碧辉煌,室内挂着翠帘帷帐。蒙玄真伯端坐在正殿中央,身穿绣满云霞日月的锦绣衣服,头上戴着通天冠,冠上下垂的流苏可与身体等长。四个玉童侍立在真伯左右,一对手执白拂尘,一对手执犀角如意。小童与君胄走进大殿之后,个个拱手行礼不敢抬头仰视,一个头顶高帽身穿长裙围着绿衣服的人走上前来,高声宣读青纸文书道:“肇分太素,国既有亿。尔沦于下土,贱卑万品,聿臻于如此,实由冥合,况尔清乃躬诚,叶于真宰,大官厚爵,俾宜享之,可为主箓大夫。”君胄起舞拜谢,然后走出门来,门外有身着黄帔的三四人给他引路,领到一处官署。这里面的文牍簿册他大都不能认识,每月也没有人前来请示和领受什么,但只要他心里想的东西,没等自己开口吩咐,身边的侍从便预先知道,当即奉献上来满足他的需求。一日闲暇无事,他便登楼远望,忽然产生了回归故乡的念头,提笔赋诗道:“风软景和煦,异香馥林塘。登高一长望,信美非吾乡。”写成后送给两个童子传阅,不料童子愤怒地说:“原以为你性情冲淡平静,所以引渡到我们国家,没想到你的鄙俗余态,至今仍未除去。故乡有什么值得怀念的呢?“说完急忙驰逐君胄。君胄觉得好似从什么地方落到了地上,抬头一看,原来是从童子的耳朵里掉落下来,依然回到了旧地方。回头再看童子时,已经踪影全无。询问各位邻居,都说君胄已失踪七八年了,而君胄在那边仅仅住了几个月,没过多久君胄便去世了。后来又出生在君家,也就是现在的他。”占梦的又说:‘我的前身就是从耳朵里出来的那个童子,因为你的前身爱好道术,所以能到兜玄国去,但因你俗态尚未脱尽,不可长生不老;然而自此以后你可长寿一千年。我交给你符箓之后,立即回去。’说完。从嘴里吐出一尺多长的红绢子,令我吞下,占梦的随即恢复童子原形而幻灭了。从此之后我再不生病,周游了天下的名山,至今已经活了二百余岁,见到的奇异事情非常多,都记载在鹿皮包里呢。”说着,老头儿就去打开鹿皮包,取出特别大的两轴书,字极细小,张佐不能认读,便请老头儿自己宣讲,老头儿约略讲述了十余件事,其中一半明了可记。那天夜晚张佐听完老头儿讲的故事之后,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一看,老头儿已失踪了。过了几天,有人在灰谷湫看见过他,他说:“替我向张佐致意。”张佐听说后,急忙去找他,但已在也看不到他了。

竟陵僧有于水边得婴儿者,育为弟子,稍长,自筮得蹇之渐,繇曰:“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乃姓陆,字鸿渐,名羽。羽有文学,多意思,状一物,莫不尽其妙,茶术最著。巩县陶者多为瓷偶人,号陆鸿渐,买十器,得一鸿渐。市人沽茗不利,辄灌注之。羽于江湖称竟陵子,于南越称桑苎公。贞元末卒。(出《国史补》)
陆鸿渐

贾耽
竟陵有个和尚在河边拾到一个婴儿,把他收养起来作为自己的弟子,稍稍长大之后自己占卜得卦“蹇之渐”,卜词是“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于是确定姓陆,字鸿渐,名羽。陆羽颇具文学天赋,思想很活跃,每描述一件事物,无不淋漓尽致地表达出它的微妙之处,尤其精通茶术。巩县的陶瓷匠人大都会制作瓷人玩偶,他们就把瓷人称为陆鸿渐,每买十件陶器就可以得到一个鸿惭,人们感到买了来装茶不吉利,所以都把买到的鸿惭装满了水。陆羽在江湖上号称竟陵子,在南越则称他为桑苎公,他死于贞元末年。

贾耽相公镇滑台日,有部民家富于财,而父偶得疾,身体渐瘦。糜粥不通,日饮鲜血半升而已。其家忧惧,乃多出金帛募善医者,自两京及山东诸道医人,无不至者,虽接待丰厚,率皆以无效而旋。后有人自剑南来,诊候旬日,亦不识其状,乃谓其子曰:“某之医,家传三世矣,凡见人之疾,则必究其源。今观叟则惘然无知,岂某之艺未至,而叟天降之灾乎?”然某闻府帅博学多能,盖异人也。至于卜筮医药,罔不精妙,子能捐五十千乎?”其子曰:“何用?”曰:“将以遗御吏,候公之出,以车载叟于马前,使见之,傥有言,则某得施其力矣。”子如其言,公果出行香,见之注视,将有言。为监军使白事,不觉马首已过。医人遂辞去。其父后语子曰。吾之疾是必死之徵,今颇烦躁,若厌人语,尔可载吾城外有山水处置之,三日一来省吾。如死则葬之于彼。”其子不获已,载去。得一盘石近池,置之,悲泣而归。其父忽见一黄犬来池中,出没数四,状如沐浴。既去,其水即香,叟渴欲饮,而气喘力微,乃肘行而前,既饮,则觉四体稍轻,饮之不已,既能坐,子惊喜,乃复载归家。则能饮食,不旬日而愈。他日,贾帅复出,至前所置车处,问曰:“前度病人在否,吏报今已平得。公曰:“人病固有不可识者。此人是虱症,世间无药可疗,须得千年木梳烧灰服之,不然,即饮黄龙浴水,此外无可治也,不知何因而愈。”遣吏问之,叟具以对。公曰:“此人天与其疾,而自致其药,命矣夫。”时人闻之,咸服公之博识,则医工所谓异人者信矣。(出《会昌解颐》)
贾耽

治针道士
贾耽相公镇守滑台的时候,有个人家里有很多财富,而老父亲偶然得了病,老头儿的身体逐渐消瘦,水米不进,只靠每天喝半升鲜血维持生命而已。家里人忧虑害怕,便出高价招聘看病的,从东西两个京城到山东各道的医生没有不来的,但是,尽管他给予医生以丰厚的待遇。医生却都因诊治无效而告退。后来有个从剑南来的人,诊断观察了十来天也不能识别是什么症状,便对患者的儿子说:“我的医术已经家传三代了,凡是给人看病,必定追究清楚患病的根源。这次观察老头儿的病则什么也看不明白;是我的医术不到家。还是老人的病属于天降的灾难呢?我听说本府统帅博学多能,他是个异人呵!至于卜卦相命行医问药等等学问,没有他不精通的。你能捐钱五十千吗?”老头儿的儿子说:“干什么用?”这位医生说:“用来送给御史。等到相公出门时,你用车子载着老人到他的马前面,使他能看见,如果他能对老人的病说点什么,我就可以施展我的能力了。”老头儿的儿子照他的话办了,相公果然出门烧香祭庙,看到老头儿时注视了一看,刚要说什么,恰好监军使报告事情,不知不觉间相公的马就走过去了。这位医生也只好告辞而去。老头儿后来对儿子说:“我的病是死症,现在心里很烦躁,好像厌烦听人说话,你可把我载到城外有山有水的地方,把我安置在那里,三天去看我一次。如果死了,就安葬在那个地方。”他儿子不得已,只好把他载了去,我找到一块靠近水池的大石头,就把老头儿安置下来,悲痛哭泣着回了家。老头儿忽然看见一只黄毛狗来到水池中,几出几没,好像在洗澡的样子。黄毛狗走了之后,池水就有了香味,老头儿口渴了想去喝,但因气力弱站不起来,只好用两肘支地爬行到池边,喝了几口之后便觉得四肢渐渐轻松起来,于是坚持天天饮用,儿子见他能够坐起来了,惊喜不已,于是又把他载回家里。回家之后就能正常饮食了,不到十天便已痊愈。过了几天,贾耽元帅又出来了,走到原先放车子的地方便问道:“上次在这里看到的那个病人还在不在?”身边的人告诉他那个人现在已经康复了。相公说:“人的疾病确实有不可识别的。这个人患的是虱症,世上没有药能治,必须用千年的木梳烧成灰服下去,不然,就得饮用黄龙洗澡的水;此外无法可治。不知他是怎么治愈的。”派人去询问,老头儿便将详细情形告诉了他。相公说道:“这个人是天降疾病给他,而他自己又碰到了那种药。这就是命运呀!”当时的人听了,都佩服相公的学识博广,原先那位医生说他是异人,真是名副其实呀。

德宗时,有朝士坠马伤足,国医为针腿,去针,有气如烟出,夕渐困惫,将至不救,国医惶惧。有道士诣门云:“某合治得。”视针处,责国医曰:“公何容易,死生之穴,乃在分毫,人血脉相通如江河,针灸在思其要津。公亦好手,但误中孔穴。”乃令舁床就前,于左腿气满处下针曰:“此针下,彼针跳出,当至于檐板。”言讫,遂针入寸余,旧穴针拂然跃至檐板,气出之所,泯然而合,疾者当时平愈。朝士与国医拜谢。以金帛赠遗,道士不受,啜茶一瓯而去,竟不知所之矣(出《逸史》)
治针道士

贞元末布衣
德宗在位的时候,有位朝廷官员从马上跌下来伤了脚,国医为他针灸,针扎下去见有气体像烟一样冒了出来,到晚上他就渐渐困乏昏迷起来,眼看就要咽气,国医惊慌恐惧。有一位道士走进门来说:“我正好能治。”他看了看扎针的地方,责备国医道:“您把这事看得太容易了!死穴与活穴只差分毫,人的血脉就像江河一样互相联通,针灸时要仔细准确地辨认其要害部位。您也是针灸好手,但是扎错了穴位。”便叫人把病床抬到跟前,在病人左腿气体饱满的地方下针道:“这一针下去,那根针就跳出来,能跳到天棚板。”说完,针已下去一寸多,旧穴位的那根针一下子跳到天棚板,出气的那个地方自然地合上了,患者当时就恢复了健康。他与国医向道士频频致谢。患者赠送金银丝帛,道士不收,喝了一杯茶就走了,不知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贞元末,有布衣,于长安中游酒肆,吟咏以求酒饮,至夜,多酣醉而归,旅舍人或以为狂。寄寓半载,时当素秋,风肃气爽,万木凋落,长空寥廓,塞雁连声。布衣忽慨然而四望,泪下沾襟,一老叟怪而问之,布衣曰:“我来天地间一百三十之春秋也,每见春日煦,春风和,花卉芳菲,鹦歌蝶舞,则不觉喜且乐,及至此秋也,未尝不伤而悲之也。非悲秋也,悲人之生也。韶年即宛若春,及老耄即如秋。”因朗吟曰:“阳春时节天地和,万物芳盛人如何。素秋时节天地肃,荣秀丛林立衰促。有同人世当少年,壮心仪貌皆俨然。一旦形羸又发白。旧游空使泪连连。”老叟闻吟是诗,亦泣下沾襟。布衣又吟曰:“有形皆朽孰不知,休吟春景与秋时。争如且醉长安酒,荣华零悴总奚为。”老叟乃欢笑,与布衣携手同醉于肆。后数日,不知所在,人有于西蜀江边见之者。(出《潇湘录》)
贞元末布衣

柳城
贞元末年,有个平民书生在长安城里逛酒店,靠着吟咏诗歌跟人家要酒喝,到了夜晚,常常大醉而归,旅店里的人有的以为他是个疯子。他已在这里寄住了半年了,时令正是深秋,风肃气爽,万木凋落,长空寥廓,塞雁连声。这位平民书生忽发感慨,四顾周围一片秋色,不觉泪下沾襟。一个老头儿见他这副模样儿,很觉奇怪,问他何以如此。他说:“我来到天地间一百三十个春秋了,每见春日和煦春风柔和,花草芳香莺歌燕舞时,就不自觉地欢喜快乐起来。等到这样的秋天来临时,又未曾不感到伤怀与悲哀。令我悲伤的,不是秋色而是人生呀。青春年华就好像明媚的春天,老态龙钟的暮年则如脱尽芳华的秋天。”说到这里,他便朗声吟道:“阳春时节天气和,万物芳尽人如何。素秋时节天地肃,荣秀丛林立衰促。有同人世当少年,壮心仪貌皆俨然。一里形羸又发白,旧游空使泪连连。”老头儿听他吟完这首诗后,自己也不觉泪下沾襟。这位平民书生又吟道:“有形皆朽孰不知,休吟春景与秋时。争如且醉长安酒,荣华零悴总奚为。”老头儿听罢这一首便开怀大笑起来,与书生手拉手来到酒店,一块儿醉在那里。过了几天,这位平民书生不知到哪里去了,有人曾在西蜀的江边看见过他。

贞元末,开州军将冉从长轻财好士,儒生道者多依之。有画人宁采,图为竹林会,甚工。坐客郭萱、柳城二秀才。每以气相轧,柳忽眄图,谓主人曰:“此画巧于体势,失于意趣,今欲为公设薄伎,不施五色,令其精彩殊胜,如何。”冉惊曰:“素不知秀才此艺。然不假五色,其理安在?”柳叹曰。我当出入画中治之。”萱抵掌曰:“君欲绐三尺童子乎?”柳因要其赌,郭请以五千抵负,冉亦为保。柳乃腾身赴图而灭,坐客大骇。图表于壁,众摸索不获。久之,柳忽语曰:“郭子信未?”声若出画中也。食顷,瞥自图上坠下,指阮籍像曰:“工夫祗及此。”众视之,。觉阮籍图像独异,唇若方啸,宁采睹之,不复认。冉意其得道,与郭俱谢之。数日竟他去。宋存寿处士在冉家时,目击其事。(出《酉阳杂俎》)
柳城

苏州义师
贞元末年,开州军将冉从长不重财物而喜爱有知识有本领的人,有许多儒家弟子和道家先生纷纷去投靠他。有位画师叫宁采,画了一幅《竹林会》,很有功夫。坐客之中有两个秀才郭萱和柳城,两人总是互不服气而互相争强,柳城忽然看了看《竹林会》,然后对主人说:“这幅画巧于体裁姿势,失于意趣,我现在为您表演一个小小的技巧,不使用五色就让画里的人神采更好。怎么样?”冉公惊奇地说:“从来不知道秀才有这种技艺。但不用五色就能作画,哪有这种道理?”柳城叹道:“我要出入于这幅画中来做给您看。”郭萱拍着他的手掌说:“你想欺骗三尺高的小孩子吗?”柳城便请他与自己赌胜负,郭萱表示自己输了可以五千钱相抵,冉公也愿为他们作保。讲好之后,柳城便飞起身体奔向图画,然后不见了,坐客们大惊,图画仍然贴在墙上,大家去摸索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过了好长时间,柳城忽然说起话来:“郭萱,你到底相信不相信?”声音好像从画里出来的。又过了一顿饭的工夫,忽然看到柳城从画上掉了下来,指着阮籍的图像说:“我刚才的功夫只涉及到他。”众人一看,都感到阮籍的图像跟别的相比已经变了样儿,嘴唇好像要大叫的样子,宁采仔细看了看,也认不出原来的样子了。冉公认为柳城是得了道的人,便与郭萱都向他致谢。过了几天,柳城终于辞别冉公而去了别处。宋存寿处士住在冉公家里的时候,亲眼看到了上边发生的事情。

苏州贞元中,有义师状如风狂。有百姓起店十余间,义师忽运斤坏其檐。禁之不止。主人素知其神。礼曰:“弟子活计赖此。”顾曰:“尔惜乎。”乃掷斤于地而去。其夜市火,唯义师所坏檐屋数间存焉。常止于废寺殿中,无冬夏常积火,烧(明抄本烧作坏)幡木像悉火之。好活烧鲤鱼,不具汤而食。垢面不洗,洗之辄雨,其中以为雨候。将死,饮灰汁数斛,乃念佛坐,不复饮食,百姓日观之,坐七日而死。时盛暑,色不变,支不摧。(出《酉阳杂俎》)
苏州义师

吴堪
贞元年间,苏州有一位义师,模样儿就像个疯子。有一家百姓盖起店房十余间,义师忽然抡起斧子砍坏店的房檐,有人上去阻拦也挡不住。主人一向知道他有神力,向他施礼道:“弟子的生活全靠这几间店房呢。”义师看了看他,说:“你感到惋惜吗?”便把斧子扔到地上走了。那天夜里市内起了火,只有被义师砍坏房檐的那几间屋子没被火烧坏而保存了下来。义师经常住在残破寺庙的神殿里,无论冬天与夏天殿堂里总点着火,供神用的纸幡和木像他都拿来当柴烧。他喜欢火烧活鲤鱼,一点汤也不填就吃。脸脏了也不洗,一洗脸就下雨,他洗不洗脸就成为下雨与否的天气预报。临死前,他喝了几杯灰浆,便坐下来念佛,再也不进饮食,当地百姓天天去看他,坐了七天就死了。当时正值炎热的暑季,但他死后,颜色毫无变化,肢体也不倒塌。

常州义兴县,有鳏夫吴堪,少孤无兄弟,为县吏,性恭顺。其家临荆溪,常于门前,以物遮护溪水,不曾秽污。每县归,则临水看玩,敬而爱之。积数年,忽于水滨得一白螺,遂拾归,以水养。自县归,见家中饮食已备,乃食之,如是十余日。然堪为邻母哀其寡独,故为之执爨,乃卑谢邻母。母曰:“何必辞,君近得佳丽修事,何谢老身。”堪曰:“无。”因问其母,。母曰:“子每入县后,便见一女子,可十七八,容颜端丽,衣服轻艳,具馔讫,即却入房。”堪意疑白螺所为,乃密言于母曰:“堪明日当称入县,请于母家自隙窥之。可乎?”母曰:“可。”明旦诈出,乃见女自堪房出,入厨理爨。堪自门而入,其女遂归房不得,堪拜之,女曰:“天知君敬护泉源,力勤小职,哀君鳏独,敕余以奉媲,幸君垂悉,无致疑阻。”堪敬而谢之。自此弥将敬洽。闾里传之,颇增骇异。时县宰豪士闻堪美妻,因欲图之。堪为吏恭谨,不犯答责。宰谓堪曰:“君熟于吏能久矣,今要暇蟆毛及鬼臂二物,晚衙须纳,不应此物,罪责非轻。”堪唯而走出,度人间无此物,求不可得,颜色惨沮,归述于妻,乃曰:“吾今夕殒矣。”妻笑曰:“君忧余物,不敢闻命,二物之求,妾能致矣。”堪闻言。忧色稍解,妻曰:“辞出取之。少顷而到。堪得以纳令,令视二物,微笑曰:“且出。”然终欲害之。后一日。又召堪曰:“我要蜗斗一枚,君宜速觅此,若不至,祸在君矣。”堪承命奔归,又以告妻,妻曰:“吾家有之,取不难也。”乃为取之,良久,牵一兽至,大如犬,状亦类之,曰:“此蜗斗也。”堪曰:“何能。”妻曰:“能食火,奇(奇原作其,据明抄本改)兽也,君速送。”堪将此兽上宰,宰见之怒曰:“吾索蜗斗,此乃犬也。”又曰:“必何所能?”曰:“食火。其粪火。”宰遂索炭烧之,遣食,食讫,粪之于地,皆火也。宰怒曰。用此物奚为。”令除火埽粪,方欲害堪,吏以物及粪,应手洞然,火飚暴起,焚爇墙宇,烟焰四合,弥亘城门,宰身及一家,皆为煨烬,乃失吴堪及妻。其县遂迁于西数步,今之城是也。(出《原化记》)
吴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