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贡问于孔子曰:“敢问君子玉贵而珉贱,何也?为玉之寡而珉之多欤?”孔子曰:“非为玉之寡故贵之,珉之多故贱之,夫昔者君子比德于玉:温润而泽,仁也;缜密以栗,智也;廉而不刿,义也;垂之如坠,礼也;叩之,其声清越而长,其终则绌然,乐矣;瑕不掩瑜,瑜不掩瑕,忠也;孚尹旁达,信也;气如白虹,天也;精神见于山川,地也;圭璋特达,德也;天下莫不贵者,道也。《诗》云:‘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故君子贵之也。”
子贡问孔子:“请问君子以玉为贵而以珉为贱,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玉少而珉多吗?”孔子说:“并不是因为玉少就认为它贵重,也不是因为珉多而轻贱它。从前君子将玉的品质与人的美德相比。玉温润而有光泽,像仁;细密而又坚实,像智;有棱角而不伤人,像义;悬垂就下坠,像礼;敲击它,声音清脆而悠长,最后戛然而止,像乐;玉上的瑕疵掩盖不住它的美好,玉的美好也掩盖不了它的瑕疵,像忠;玉色晶莹发亮,光彩四溢,像信;玉的光气如白色长虹,像天;玉的精气显现于山川之间,像地;朝聘时用玉制的珪璋单独通达情意,像德;天下人没有不珍视玉的,像尊重道。《诗经》说:‘每想起那位君子,他温和的如同美玉。’所以君子以玉为贵。”
孔子曰:“入其国,其教可知也。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诗》教也;疏通知远,《书》教也;广博易良,《乐》教也;洁静精微,《易》教也;恭俭庄敬,《礼》教也;属辞比事,《春秋》教也。故《诗》之失愚,《书》之失诬,《乐》之失奢,《易》之失贼,《礼》之失烦,《春秋》之失乱。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而不愚,则深于《诗》者矣;疏通知远而不诬,则深于《书》者矣;广博易良而不奢,则深于《乐》者矣;洁静精微而不贼,则深于《易》者矣;恭俭庄敬而不烦,则深于《礼》者矣;属辞比事而不乱,则深于《春秋》者矣。”“天有四时者,春夏秋冬,风雨霜露,无非教也;地载神气,吐纳雷霆,流形庶物,无非教也。清明在躬,气志如神,有物将至,其兆必先。是故天地之教,与圣人相参。其在诗曰:‘嵩高惟岳,峻极于天,惟岳降神,生甫及申,惟申及甫,惟周之翰。’四国于蕃,四方于宣,此文武之德。‘矢其文德,协此四国’,此文王之德也。凡三代之王,必先其令问。诗云:‘明明天子,令问不已,三代之德也。”
孔子说:“进入一个国家,就可以知道它的教化程度了。那里人民的为人,如果辞气温柔,性情敦厚,那是《诗》教化的结果;如果通达政事,远知古事,那是《书》教化的结果;如果心胸宽广,和易善良,那是《乐》教化的结果;如果安详沉静,推测精微,那是《易》教化的结果;如果谦恭节俭,庄重诚敬,那是《礼》教化的结果;如果善于连属文辞,排比史事,那是《春秋》教化的结果。所以《诗》教的不足在于愚暗不明,《书》教的不足在于夸张不实,《乐》教的不足在于奢侈铺张,《易》教的不足在于过于精微细密,《礼》教的不足在于烦苛琐细,《春秋》教的不足在于乱加褒贬。如果为人能做到温柔敦厚又不愚暗不明,那就是深于《诗》教的人了;如果能做到通达知远又不言过其实,那就是深于《书》教的人了;如果能做到宽广博大平易善良又不奢侈铺张,那就是深于《乐》教的人了;如果能做到沉静精微又不过于精微细密,那就是深于《易》教的人了;如果能做到恭俭庄敬又不烦琐苛细,那就是深于《礼》教的人了;如果能做到善于属辞比事又不乱加褒贬,那就是深于《春秋》教的人了。”“天有四时,春夏秋冬四季循环,风雨霜露降临大地,都是有教化意义的;大地负载着生养万物的神气,雷霆在天地间吐纳,万物在天地间生长,都是有教化意义的。圣人有清静光明的品德在身,气朗志远如神,有异人异物将至,必有征兆在先。因此,天地的教化与圣人的教化是互相结合的。这一点在《诗经》中是这样说的:‘高大的山峰是四岳,巍峨高耸接云天。是那四岳降神灵,生下甫申两贤人,是那申侯和甫侯,才是周朝的中坚。’‘诸侯以他为屏障,四方以他为垣墙’这也指文王武王的品德。‘广施德政于万民,协和四方天下安’,这是文王的德行。凡是三代的君王,必定是先有好的名声。《诗经》说:‘那些圣明的天子,美好的名声永流传。’这就是三代的德行。”
子张问圣人之所以教。孔子曰:“师乎!吾语汝。圣人明于礼乐,举而措之而已。”子张又问。孔子曰:“师,尔以为必布几、筵,揖让升降,酌、献、酬、酢,然后谓之礼乎?尔以为必行缀兆,执羽龠,作锺鼓,然后谓之乐乎?言而可履,礼也;行而可乐,乐也。圣人力此二者,以躬己南面。是故天下太平,万民顺伏,百官承事,上下有礼也。夫礼之所以兴,众之所以治也;礼之所以废,众之所以乱也。目巧之室,则有隩、阼,席则有上下,车则有左右,行则竝随,立则有列序;古之义也。室而无隩、阼,则乱于堂室矣;席而无上下,则乱于席次矣;车而无左右,则乱于车上矣;行而无竝随,则乱于阶涂矣;列而无次序,则乱于著矣。昔者,明王圣人,辩贵贱长幼,正男女内外,序亲踈远近,莫敢相逾越者,皆由此涂出也。”
子张向孔子询问圣人是怎样教化天下的。孔子说:“师啊,我告诉你。圣人通晓礼乐,把它们运用到政事上而已。”子张没理解,又问了一通。孔子说:“师,你以为一定要摆下案几,铺下筵席,揖让行礼,升阶降阶,把酒献酬回敬,那才叫做礼吗?你以为一定要在舞列中鸣钟击鼓那才叫做乐吗?说了而能履行,就是礼;履行了而感到快乐,就是乐。圣人致力于礼乐这两项,站在面向南的天子之位,这样天下就太平了。万民顺从听命,百官奉行职责,这是因为上下都遵循礼的缘故。礼乐能够兴盛,民众就能够得到治理;礼乐如果废弛,民众就会大乱。用目力测量建造的房屋,也必定会有堂和阶。席位则有上下,车位则有左右,行走则有并行和随行,站立则有队列顺序,这是自古的道理。建造房屋而没有堂和阶,堂和室就分不清了;坐席没有上下,席次就混乱了;车位没有左右,车上就混乱了;行走没有并行随行,路途台阶上就乱了;站立没有次序,位置就乱了。从前,帝王和圣人分辨贵贱长幼,规定男女内外的礼仪,亲疏远近的次序,没有人敢超规越分,都是从这个道理出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