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日饭而行,犹寒甚而天复霁。由西门北向循西山行,五里,抵一村,其北有水自西峡出,遂随之入。一里余,稍陟坡,一里余,有村在涧西,曰四平坡。北转五里,渡溪桥,又北上三里,为九鼎山寺。又二里陟其巅,饭。下午,从东北下,三里,过北溪桥,仍合大路,循梁王山西麓西北溯流入。五里,梁王村。北八里,松子哨。行半里,溪西去,路北上,半里,逾岭。又东北下者五里,则溪复自西来,又有一小溪,自幕山北麓来与之合,乃涉其交会处,是为云、宾之界。又东二里,为自北关,已暮。又东二里半,渡涧桥之北。又东半里,转北一里半,为山冈铺,宿。
二十日吃过饭后启程,天气仍然很冷,但却晴朗。从西门向北顺西山走,五里,来到一个村庄,村庄北有条河从西边的峡谷流出,于是顺着河走进峡谷。走一里多,逐渐上坡,一里多,有个村庄在沟涧西面,名四平坡。?往北转五里,渡过溪桥,又往北上三里,是九鼎山寺。又走二里登上山顶,吃饭。下午,从东北下山,三里,过北溪桥,然后与大路会合,顺梁王山西麓往西北溯流进去。五里,是梁王村。往北走八里,到松子哨。走半里,溪水向西流去,道路往北上,半里,翻越岭。又往东北下五里,于是溪水又从西边流来,又有一条小溪,从幕山北麓流来与溪水汇合,于是从两条溪交会之处渡过去,这是云南县、宾川州的分界。又往东走二里,为自北关,太阳已经落山。又往东走二里半,渡到涧桥北面。又往东走半里,转北走一里半,到山冈铺,在这里住宿。
二十一日平明,行大坞中。北向十里,其西为宾居。又北五里,有小水出田间。又北三里,有涧自西峡出,随之北二里,为火头基。西北连渡二溪,又北五里,总府庄。又北三里,宾川州在东坡上,东倚大山,西临溪流,然去溪尚里许;其滨溪东岸者,曰大罗城。令行李先去,余草记西崖上。
二十一日天亮时,在大山坞中行走。向北走十里,西面是宾居。又往北走五里,田间流出一股小水,又往北走三里,从西边峡谷中伸出沟涧,顺沟涧往北走二里,名火头基。往西北接连渡过二条溪流,又往北走五里。为总府庄。又往北走三里,宾川州在东边坡上,东靠大山,西临溪流,但距离溪流还有一里左右;滨临溪水东岸的是大罗城。让行李朝前去,我在西崖上草写日记。
望州北有冈自东界突而西,其北又有冈自西界突而东,交错于坞中,为州下流之钥,溪至是始曲折潆之,始得见其形焉。又北三里半,逾东突之冈,则见有村当其北麓,是名红帽村。溪自东南潆东突之冈,西转而潆于村之前,其前又开大坞北去。仍循西山北行,五里,渐转而西,于是岐分为二:东北随流遵大坞直去者,由牛井街通浪沧卫道;西北从小坞逾岭者,由江果往鸡足道。余初由山冈铺北望,以为东界大山之北岭即鸡足,而川中之水当西转出澜沧江。至是始知宾川之流乃北出金沙江,所云浪沧卫而非澜沧江也;其东界大山,乃自梁王出北转,夹宾川之东而北抵金沙,非大脊也。
看到州北有冈从东边向西突起,冈北又有冈从西边向东突起,在坞中交错,是宾川州溪流下游的关口,溪流到这里才曲折绕冈,于是得以看出其地形。又往北走三里半,越过向东突起的冈,就看到冈北麓有村庄,这村名红帽村。溪流从东南潇绕向东突起的冈,转向西从村前绕过,前面又敞开大山坞向北伸去。于是顺西山往北走,五里,渐渐转向西走,这里分出两条岔路:往东北随水流沿大山坞直走的,是从牛井街通往浪沧卫的路;往西北顺小山坞翻越岭的,是从江果去鸡足山的路。我当初从山冈铺往北望,以为东部大山的北岭就是鸡足山,而坝子中的水应当转向西流出澜沧江。到这里才知道宾川州的河流是往北流出金沙江,所说的浪沧卫并不是澜沧江;东部大山是从梁王山北面转,夹在宾川州的东边往北延伸到金沙江,不是主要山脊。
从小坞西二里,逾西界之脊,始见鸡足在西,其高与东界并,然东界尤屏亘,与雷应同横穹半壁云。从脊上南望,其南五德山横亘天南,即前洱海卫所望九鼎西高拥之山,其上有雪处也,至是又东西横峙;其东又耸幕山,所谓梁王山也;二山中坳稍低,即松子哨度脊而北处也。从岭西行三里,稍北下,有溪自西而东,注于宾川大溪,架梁其上,覆以亭,是为江果村,在溪北岸,其流与火头基等。时日甫下午,前向东洞尚三十五里,中无托宿,遂止。
顺小山坞往西走二里,越过西部的山脊,才看见鸡足山在西边,其高度和东部大山并列,但东部大山尤其像屏障般地横贯,和雷应山一样横着隆起半壁。从脊上往南望、南面五德山横贯南部天际,就是先前在洱海卫所看到的九鼎山西边高拥之山,山上有积雪的地方,到这里又东西横峙;其东又耸立着幕山,是所说的梁王山,两山之间稍低的山坳,就是从松子哨越过山脊往北走的地方。顺岭往西走三里,逐渐北下,有条溪从西向东,注入宾川大溪,溪上架有桥,盖着亭,这里名江果村,村子在溪北岸,溪流和火头基相等。这时才是下午时分,向前去东洞还有三十五里,途中没有寄宿的地方,于是停止前行。
二十二日昧爽,由江果村饭,溯溪北岸西行。其溪从西峡中来,乃出于鸡山南支之外,五福之北者,洱海东山之流也。四里,登岭而北,寒风刺骨,幸旭日将升,惟恐其迟。盘岭而北一里半,见岭北又开东西坞,有水从其中自西而东,注于宾川大溪,即从牛井街出者。此坞名牛井,有上下诸村,其水自鸡足峡中来,所谓盒子孔之下流也。于是西向渐下,一里半而抵坞中。又西一里过坞中村后,在坊曰“金牛溢井”,标胜也。
二十二日天亮,在江果村吃饭,顺北岸溯溪往西走。溪水从西边峡谷中流来,是从鸡足山南支以外流出的,五福山北面的,是洱海东山的水流。走四里,登岭往北走,寒风刺骨,幸好太阳即将升起,生怕它迟迟不出。盘绕岭向北走一里半,看见岭北又敞开东西走向的山坞,有条河顺坞中从西向东流,注入宾川大溪,就是从牛井街流出去的。此坞名牛井,有上下各村,溪水从鸡足山峡谷中流来,是所说的盒子孔河的下游。于是往西逐渐下,一里半就抵达坞中。又往西走一里经过坞中的村庄后,有块“金牛溢井”的碑坊,标明是名胜处。
土人指溪北冈头,有井在石穴间,云是昔年牛从井出处也。又西二里,复逾冈陟峡,盖其山皆自南突出,濒溪而止,溪东流潆之,一开而为炼洞,再开而为牛井,此其中突而界之者。盘峡而上,迤逦西北,再平再上,五里,越岭而复得坞。稍下一里半,有坊在坡,曰“广甸流芳”。又一里半,复过一村后,此亦炼洞最东南村也。又北二里,有村夹道,有公馆在村头东北俯溪,是为炼洞之中村。其北二里,复上岭。二里,越之而北,有坊曰“炼法龙潭”,始知其地有蛰龙,有炼师,此炼洞所由名也。又北二里,村聚高悬,中有水一池,池西有亭覆井,即所谓龙潭也。深四五丈,大亦如之,不溢不涸,前濒于塘,土人浣于塘而汲于井。此鸡山外壑也,登山者至是,以为入山之始焉。其村有亲迎者,鼓吹填街。余不顾而过,遂西北登岭。
〔当地人指着溪北的冈头,说石洞中有口井,是当年牛从井中出来的地方。〕又往西走二里,再次翻越山冈,穿过峡谷,因为这里的山都是往南突出,濒临溪边而止,溪水向东绕流,第一道敞开的坞是炼洞,第二道敞开的坞是牛井,此冈向中突出而成为两道山坞的分界。盘绕峡谷而上,峡谷曲折连绵伸向西北,两次平行两次上坡,走五里,越过岭就又到达山坞。逐渐下一里半,坡上有块牌坊,叫“广甸流芳”。又走一里半,再从一个村庄背后过,这也是炼洞最东南的村庄。又往北走二里,道路两旁有村庄,公馆在村头东北俯瞰溪流,这是炼洞的中村。往村北走二里,又上岭。二里,翻越岭往北,有块名“炼法龙潭”的牌坊,才知道此地有蛰龙,有炼师,这是炼洞之名的由来。又往北二里,村庄高高坐落,中间有一池水,池西有亭子复盖着的井,就是所说的龙潭言龙潭有四五丈深,大处也如此,不溢不涸,前面濒临水塘。当地人在塘中洗涤而从井中汲水。这是鸡足山的外层壑谷,登山的人来到这里,作为进鸡足山的开始。村里有迎亲的人,满街都是奏乐打鼓的人。我没有理会就走过了,于是往西北登岭。
五里,有庵当岭,是为茶庵。又西北上一里半,路分为二:一由岭直西,为海东道,一循峡直北,为鸡山道。遂北循之。稍下三里而问饭,发筐中无有,盖为居停所留也。又北下一里,有溪自西南峡中出,其峡回合甚窅yǎo深远,盖鸡足南峡之山所泄余波也。有桥亭跨两崖间。越其西,又北上逾岭,一里,有哨兵守岭间。又北一里,中壑稍开,是为拈花寺,寺东北向。余馁lěi饥饿甚,入索饭于僧。随寺北西转,三里,逾冈之脊,是为见佛台。由此西北下一里,又涉一北下之峡,又西逾一北下之脊,始见脊西有坞北坠,坞北始逼鸡山之麓。盖鸡山自西北突而东南,坞界其中,至此坞转东北峡,路盘其东南支,乃谷之绾会处也。
五里,有座庵位于岭上,这是茶庵。又往西北上一里半,道路分成两条:一条顺岭一直往西,是去海东的路;一条顺峡谷一直往北,是去鸡足山的路。于是往北顺路走。逐渐下三里然后找饭吃,打开筐中没有吃的,大概是住宿时被主人享用了。又往北下一里,从西南边峡谷中流来溪水,此峡谷环绕得很深远,大概是鸡足山南峡谷之山所延伸的余脉。有桥亭横跨在两座崖之中。走到峡谷西面,又往北上,翻越岭,一里,有哨兵守例冷中,又往北走一里,正中的壑谷逐渐开阔,这是拈花寺,寺朝东北。我十分饥饿,进寺向僧人索要饭吃。从寺北往西转,三里,翻越冈脊,这里名见佛台。从这里往西北下一里,又穿过一道往北延伸的峡谷,才看见脊西面有向北坠的山坞,山坞北部开始靠近鸡足山之麓。原来鸡足山从西北向东南突起,山坞是其中的分界,到这里山坞转向东北边的峡谷,道路盘绕其东南支脉,是山谷联结交会的地方。
西一里,见有坊当道左,跨南山侧,知其内有奥异。讯之牧者,曰:“其上有白石崖,须东南逾坡一里乃得。”余乃令行李从大道先向鸡山,独返步寻之。曲折东南上,果一里,得危崖于松箐之间。崖间有洞,洞前有佛字,门北向,钥不得入。乃从其西逾窒阻塞径之棘以入,遍游洞阁中。又攀其西崖探阁外之洞,见其前可以透植木而出,乃从之下,一里仍至大路。又西北二里,下至坞中,渡溪,是为洗心桥,鸡山南峡之水,西自桃花箐、南自盒子孔出者,皆由此而东出峡,东南由炼洞、牛井而合于宾川者也。溪北鸡山之麓,有村颇盛,北椅于山,是为沙址村,此鸡山之南麓也。于是始迫鸡山,有上无下矣。
往西走一里,看见道路左边有牌坊,跨到南山侧面,知道坊内有奥秘、奇异之处。向放牧的人询问,回答说:“坊上面有白石崖,必须从东南翻越坡一里才能看到。”我于是让行李等Jlte大路先去鸡足山,我独自返回,徒步去找白石崖。往东南曲折而上,果然走一里,在松警之间看到陡崖。崖中间有洞,洞前有佛寺,寺门向北,锁着不能进去。于是从西边塞满道路的荆棘中进去,在洞阁中到处游览。又攀登西边的山崖探寻阁外的洞,看见俞面可以从所栽种的树木中穿出去,于是顺着下去,一里仍然下到大路上。又往西北走二里,下到坞中,渡过溪流,这是洗心桥,鸡足山南边峡谷中从西部桃花警、南部盒子孔流出来的水,都经过这里向东流出峡谷,往东南经过炼洞、牛井然后汇入宾川溪。溪流北边的鸡足山麓,有个比较大的村庄,北部靠山,这是沙址村,这里是鸡足山的南麓。从这里开始迫近鸡足山,道路有上无下了。
从村后西循山麓,转而北入峡中,缘中条而上,一里,大坊跨路,为灵山一会坊,乃按君宋所建者。于是冈两旁皆涧水冷冷,乔松落落。北上盘冈二里,有岐,东北者随峡,西北者逾岭;逾岭者,西峡上二里有瀑布,随峡者,东峡上二里有龙潭;瀑之北即为大觉,潭之北即为悉檀。余先皆不知之,见东峡有龙潭坊,遂从之。盘磴数十折而上,觉深窅险峻,然不见所谓龙潭也。逾一板桥,见坞北有寺,询之,知其内为悉檀,前即龙潭,今为壑矣。时余期行李往大觉,遂西三里,过西竺、龙华而入宿于大觉。
从村后往西顺山麓走,转向北进入峡谷中,沿着中间的支脉而上,一里,大牌坊横跨道路,名灵山一会坊,是姓宋的按察使所修建的。从这里开始冈两旁都是哗哗的涧水,众多的大松树。往北绕着冈攀登二里,有岔路,往东北的顺峡谷走,往西北的翻越岭;翻越岭后,往西边峡谷上二里有瀑布;顺着峡谷走,往东边峡谷上二里有龙潭;瀑布的北面就是大觉寺,龙潭的北面就是悉檀寺。我事先完全不知道这些情况,看见东边峡谷有龙潭的牌坊,就顺着走。绕着数十级曲折的石阶而上,感到幽深险峻,但看不见所说的龙潭。过了一支木板桥,看见山坞北边有寺庙,‘询问,知道里面是悉檀寺,寺前就是龙潭,如今成了沟壑。当时我已约定行李等去大觉寺,于是往西走三里,经过西竺寺、龙华寺然后到大觉寺住宿。
二十三日饭于大觉,即东过悉檀。悉檀为鸡山最东丛林,后倚九重崖,前临黑龙潭,而前则回龙两层环之。先是省中诸君或称息潭,或称雪潭,至是而后知其皆非也。弘辨、安仁二师迎饭于方丈,即请移馆。余以大觉遍周以足疾期晤相约见面,于是欲少须之等待。乃还过大觉,西上一里,入寂光寺。住持者留点。此中诸大刹,惟此七佛殿左右两旁俱辟禅堂方丈,与大觉、悉檀并丽。又稍西半里,为水月、积行二庵,皆其师用周所遗也,亦颇幽整。
二十三日在大觉寺吃过饭,就往东去悉檀寺。悉檀寺是鸡足山最东边的寺院,背靠九重崖,前临黑龙潭,但前面则有两层曲折的山梁环绕。先前,省城里的各位朋友有的称息潭,有的称雪潭,到这里之后才知道都说错了。弘辨、安仁两位法师迎接我到方丈中吃饭,请我立即搬迁住处。我因为大觉寺的遍周师有足疾而约我去会面,于是希望稍微等待一下。就返回大觉寺,往西上一里,进入寂光寺。住持留我吃点心。此处的各大寺庙,只有这座七佛殿左右两边都开辟成禅堂方丈,和大觉寺、悉檀寺同样华美。又稍稍往西走半里,到水月、积行二庵,都是他们的师傅用周遗留下来的,也很幽静整齐。
二十四日入晤遍周,方留款而弘辨、安仁来顾,即恳移寓。遂同过其寺,以静闻骨悬之寺中古梅间而入。问仙陀、纯白何在,则方监建塔基在其上也。先是余在唐大来处遇二僧,即殷然以瘗yì埋葬骨事相订。及入山,见两山排闼tà门,东为水口,而独无一塔,为山中欠不足事。至是知仙陀督塔工,而未知建于何所。弘辨指其处,正在回龙环顾间,与余意合。饭后,遂东南二里,登塔基,晤仙陀。
二十四日在寺内和遍周会面,遍周正殷勤留客而弘辨、安仁来探望,就恳请让我搬迁住处。于是和他们一齐拜访悉檀寺,把静闻的遗骨悬挂在寺中的古梅间然后进去。询问仙陀、纯白在什么地方,则正在上面监督建造塔基。在这之前我在唐大来处遇见仙陀、纯白两位僧人,就真诚地把埋葬静闻遗骨的事预定了。等到进入鸡足山时,看见两山推门,东边是水口,但唯独没有一座塔,成为山中欠缺的事。到这里知道仙陀监督建塔工作,却不知道塔建在哪里‘弘辨指示建塔处,正是在曲折山梁环绕之中,和我的心意相合。吃过饭后,就往东南走二里,登上塔基,和仙陀会面。
二十五日自悉檀北上,经无息、无我二庵。一里,过大乘庵,有小水二派,一自幻住东,一自兰陀东,俱南向而会于此,为悉檀西派者也。从二水之中蹶坡上,二里余,东为幻住,今为福宁寺,西冈为兰陀。幻住东水,即野愚师静室东峡所下,与九重崖为界者;幻住西水,即与艮一兰陀寺夹坞之水,上自莘野静室,发源于念佛堂,而为狮子林中峡之水也。循东冈幻住旁,北向一里而得一静室,即天香者。
二十五日从悉檀寺往北上,经过无息庵、无我庵。一里,经过大乘庵,有两股小水,一股来自幻住庵东,一股来自兰陀寺东,都向南流而到此会合,成为悉檀寺西的一股水。从二股小水之中登坡而上,二里多,东边是幻住庵,如今名福宁寺;西边冈上是兰陀寺。幻住庵东的水,就是从野愚法师静室东边的峡谷流下来,和九重崖形成分界的水;幻住庵西边的水,就是和良一法师的兰陀寺隔着山坞的水,从上面萃野的静室流来,发源于念佛堂,从而成为狮子林峡谷中的水。一沿东冈幻住庵旁边,往北一里就走到一间静室,是天香静室。
时寺中无人,人讯莘野庐,小沙弥指在盘崖杳蔼遥远不可见的山雾间,当危崖之西。乃从其后蹑崖上,穿林转磴,俱在深翠中,盖其地无乔松,惟杂木缤纷,而叠路其间,又一景矣。数十曲,几一里,东蹑冈,即野愚庐;西缘崖度峡,即莘野庐道。
当时寺中没有人,进去讯问萃野的住所,小沙弥指着盘绕深远的崖间,在陡崖的西面。
于是西向傍崖,横陟半里,有一静室高悬峡中,户扃门户关闭莫入,是为悉檀寺库头所结。由其前西下兰陀寺,蹑其后而上,又半里而得莘野静室。时知莘野在牟尼山,而其父沈翁在室,及至而其门又扃,知翁别有所过,莫可问。遂从其左上,又得一静室。主僧亦出,有徒在,询之,则其师为兰宗也。又问:“沈翁何在?”曰:“在伊室。”问:“室何扃?”曰:“偶出,当亦不远。”余欲还,以省中所寄书畀之。其徒曰:“恐再下无觅处,不若留此代致也。”从之。又从左峡过珠帘翠壁,蹑台入一室,则影空所栖也。影空不在。乃从其左横转而东,一里,入野愚静室,所谓大静室也。有堂三楹横其前,下临绝壁。其堂窗棂疏朗,如浮坐云端,可称幽爽。室中诸老宿具在。野愚出迎。余入询,则兰宗、影空及罗汉壁慧心诸静侣也。是日野愚设供招诸静侣,遂留余饭。饭后,见余携书箧,因取箧中书各传观之。兰宗独津津不置,盖曾云游过吾地,而潜心文教者。
于是从背后攀崖而上,穿树林绕石阶,都是在深深的翠绿中走,因为这里没有高大的松树,只有缤纷的杂木,而道路重叠在其中,又是一种景致。转数十道弯,将近一里,往东登冈,就是野愚的住处;往西攀缘山崖穿过峡谷,就是去萃野住处的路。于是往西傍靠山崖,横穿半里,有一处静室高悬在峡谷中,门关着不能进去,这是悉檀寺库头所建筑的。从静室前往西下到兰陀寺,从寺背后攀登而上,又半里就到萃野的静室。那时知道萃野在牟尼山,而其父沈翁在静室,等走到时静室的门又关着,知道沈翁另有拜访的地方,没有人可以询问。于是从静室的左边上,又到一处静室。主持的僧人也外出了,有徒弟在,询问他,原来他的师傅是兰宗。又问:“沈翁在哪里?'’回答说:“在他的居室。”问:“居室为什么关着?'’回答说:“偶然出去,应当不会太远。”我想返回去,把从省会所带来的信送给他。这徒弟说:“恐怕再下去也没地方找,不如留在这里我代送。”听从了他的话。又从左边峡谷经过珠帘翠壁,登台进入一室,是影空的栖身处。影空不在。于是从室的左边横转向东走,一里,进入野愚的静室,是所谓的大静室。有三间堂屋横列其前,下面对着绝壁。其堂屋窗户明亮宽敞,坐在其中如同浮在云端,可以称得上幽静清爽。室中众位高僧都在。野愚出来迎接。我进去后询问,是兰宗、影空以及罗汉壁的慧心等静侣。这天野愚设饭食招待众静侣,就留我吃饭。饭后,看见我携带着书筐,于是各人取筐中的书传阅。唯独兰宗津津乐道,不忍释手,因为他曾经云游过我的家乡,并且潜心于文教。
既乃取道由林中西向罗汉壁,从念佛堂下过,林翳不知,竟平行而西。共一里半,有龛在磐石上,入问道。从其西南半里,逾一突嘴,即所谓望台也,此支下坠,即结为大觉寺者。望台之西,山势内逊,下围成峡,而旃zhàn檀檀香林之静室倚之。峡西又有脉一支,自山尖前拖而下,是为旃檀岭,即西与罗汉壁分界者。是脉下坠,即为中支,而寂光、首传寺倚之,前度息阴轩,东转而尽于大士阁者也。由望台平行而西,又二里半而过此岭。岭之西,石崖渐出,高拥于后。乃折而北上半里,得碧云寺。寺乃北京师诸徒所建,香火杂沓,以慕师而来者众也。师所栖真武阁,尚在后崖悬嵌处。乃从寺后取道,宛转上之。半里,入阁,参叩男女满阁中,而不见师。余见阁东有台颇幽,独探之。一老僧方濯足其上,余心知为师也,拱而待之。师即跃而起,把臂呼:“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且诠解详细解释之。手持二袜未穿,且指其胸曰:“余为此中忙甚,袜垢二十年未涤。”方持袜示余,而男妇闻声涌至,膜拜举手加额,长跪而拜不休,台小莫容,则分番迭换。师与语,言人人殊,及念佛修果,娓娓不竭。时以道远,余先辞出。见崖后有路可蹑,复攀援其上。转而东,得一峡上缘,有龛可坐,梯险登之。
接着取道从林中往西去罗汉壁,从念佛堂下经过,堂被树林遮蔽,没有看见,竟然向西平行。共一里半,磐石上有石屋,进去问路。顺石屋西南走半里,越过一道突起的山口,就是所谓的望台,此座山往下坠,就是建盖大觉寺的地方。望台西边,山势往里退,下面围成峡谷,而旗檀林静室傍靠在那里。峡谷西边又有一支山脉,从山尖前伸下去,这是旗檀岭,就是西边和罗汉壁分界的山。这支山脉往下坠,就成为正中的一支,是寂光寺、首传寺傍靠的山,往前越过息阴轩,转东延伸到大士阁结束。从望台往西平行,又走二里半然后经过此岭。岭的西边,石崖渐渐出现,高高簇拥在后面。于是转向北上半里,到碧云寺。寺是北京法师的众徒弟所建盖的,香火较旺,因为仰慕法师之名而来的人多。法师所住的真武阁,还在背后悬崖上的凹嵌处。于是从寺后取道,曲折而上;半里,进入阁中,满阁中都是参拜叩头的男女,却没见法师。我看见阁东有很深幽的台,独自探看。一位老僧正在台上洗脚,我心中明白就是法师了,拱手等待。法师立即跳跃而起,握着我的手臂呼叫:“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并且详细解释。手里拿着的两只袜子没穿,并指着自己的胸说:“我为此中十分忙,袜子的污垢二十年没洗。”正要把袜子拿给我看,而那些男女闻声拥来,不停地膜拜,台小容纳不下,就分批轮换着来。法师和他们讲话,对一个人和另一个人说得不一样,讲到念佛修果,娓娓而谈,滔滔不绝。当时因为路远,我先告辞出来。看见崖后有路可以攀登,又攀援而上。转向东,到达一道峡谷上边,有能坐人的石室,由险梯登上去。
复下碧云庵。适慧心在,以返悉檀路遥,留余宿。主寺者以无被难之,盖其地高寒也。余乃亟下。南向二里,过白云寺,已暮色欲合。从其北傍中支腋行,路渐平而阔。二里,过首传寺,暗中不能物看色。又东南一里余,过寂光。一里,过大觉。又东一里过西竺,与大道别,行松林间,茫不可见。又二里过悉檀前,几从龙潭外下,回见灯影,乃转觅。抵其门,则前十方堂已早闭不肯启,叩左侧门,乃得入宿焉。
又下到碧云庵。恰巧慧心在,因为返回悉檀寺的路太远,他留我住宿。寺中的主持因没有被子而为难,这里地势高气候寒冷。我于是急忙下山。往南走二里,经过白云寺,已经是暮色降临。从寺北沿着中支山脉侧边走,道路渐渐平坦而宽阔。二里,经过首传寺,黑暗中不能看到什么。又往东南走一里多,经过寂光寺。一里,经过大觉寺。又往东一里经过西竺寺,离开大路,在松林中行走,茫然看不见。又走二里经过悉檀寺前,几乎顺龙潭外下去,回头看见灯影,才转回来寻找寺。来到寺门,则前面的十方堂早已关了,不肯打开,敲左侧门,才得以进去住宿。
二十六日晨起饭。弘辨言:“今日竖塔心,为吉日,可同往一看。幸定地一处,即可为静闻师入塔。”余喜甚。弘辨引路前,由龙潭东二里,过龙砂内支。其腋间一穴,在塔基北半里,其脉自塔基分派处中悬而下。先有三塔,皆本无高弟也。最南一塔,即仙陀、纯白之师。师本嵩明籍,仙陀、纯白向亦中表,皆师之甥,后随披薙tì,又为师弟。师归西方,在本无之前,本公为择地于此,而又自为之记。余谓辨公,乞其南为静闻穴。辨公请广择之。又有本公塔在岭北,亦惟所命。余以其穴近仙陀之师为便,议遂定。静闻是日入窆biǎn埋葬。
二十六日早晨起床吃饭。弘辨说:“今天竖塔心,是吉日,可以一同去看一看。有幸确定一处地方,就可以把静闻师的遗骨入塔。”我很高兴。弘辨在前面带路,顺龙潭往东二里,经过龙砂内支?其侧边有一个洞,在塔基北面半里处,山脉从塔基分开处正正地悬挂下去。早先有三座塔,都是本无法师的高徒。最南的一座塔,就是仙陀、纯白的师傅。法师原是嵩明州籍贯,仙陀、纯白从前也是表兄弟,都是法师的外甥,后跟随法师披僧衣、剃发出家,又成为师傅徒弟。法师在本无之前去世,本公为他在这里选择墓地,并且又亲自为他作记。我对辨公说,请在南面建静闻坟穴。辨公请我广泛挑选。岭北又有本公塔,也听从选择。我认为静闻的墓穴靠近仙陀的师傅为好,于是商议定了。静闻的遗骨这一天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