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日余初欲行,偶入府治观境图,出门,左有肆,中二儒冠者,问《图》、《志》,以有版可刷对。余辞以不能待。已而曰:“有一刷而未钉者,在城外家中。”索钱四百,余予之过半。既又曰:“须候明晨乃得。”余不得已,姑候之。闻八景中有“北溪寒洞”在东门外北山之下,北溪水所从出也,因独步往探之。遍询土人,莫有识者,遂还。步城内后街,入儒学城隍诸庙。下午还寓作记。是日晴而有风。城中市肆,与广西府相似。卖栗者,以火炙而卖之。
二十四日开始我准备出发,偶然进入府治去看寻甸府境地图,从府署出来,看到左边是店铺,店铺中有两个头戴儒冠的人,我询问地图、志书,他们回答说有制好的版,可以印刷。我用不能等的理由辞谢。不一会他们说:“有一部印刷好但没有装订的志书,放在城外家中、”要四百铜钱,我付给他们一半多,过后他们又说:“要等到明天早晨才拿得到。”我没有办法,只好姑且等候他们拿来。听说寻甸府八景中有“北溪寒洞”的景观,在东门外北边的山下,是北溪水所流出的地方,于是独自一人步行前往探访。问遍当地人,没有一个知道,于是返回城里。在城中后街漫步,到了学校以及城陛庙等处所。下午回到寓所写日记。今天天气晴朗但有风。〔城中的市场店铺,和广西府的相似。栗子是用火炒熟才卖。〕
二十五日晨起,往索《志》。其人初谓二本,既而以未钉者来,止得上册,而仍少其半。余略观之,知其不全,考所谓阿交合溪之下流,所载亦正与《一统志》同,惟新增所谓凤梧山、双龙潭之类而已。乃畀还之,索其原价。遂饭而行。
二十五日早晨起床后,去索要志书。那人开始说有两册,后来把没有钉好的拿来,只得到上册,而且还不到全书的一半。我大略地翻阅上册,知道此书不全,查考所说的阿交合溪下游的情况,书中记载的内容刚好和《一统志》相同,只是新增了所谓的凤梧山、双龙潭一类的内容而已。于是把书送还他们,要回原来付的钱,然后吃饭出发。
出西门,即上西山,峻甚。五里,逶迤蹑其顶,则犹非大龙之脊也。其脊尚隔一坞,西南自果马山环界而北,乃东度而为月狐,从其北度之坳,又南走一支。横障于东,即此山也。《志》称为隐毒山,谓山下有泉为隐毒泉。盖是山之西,与老龙夹而中洼,内成海子,较南海子颇长而深;是山之东,有泉二派,一出于北,今名为北溪。一出于南,而是山实南北俱属于大脊焉。由其西向西南下,二里抵坞中,有小坑潴污流,不甚大也。
从西门出城,立即登上西山,山很陡。走了五里,曲曲弯弯地攀登上山顶,而这座山不是主峰山梁。主峰山梁还隔着一道山坞,从西南面的果马山绕着府界往北延伸,然后再往东延伸成月狐山,从其往北越过的山坳中,又往南延伸出一条支脉,横横地屏障在东面,就是我爬的山了。志书称为隐毒山,说山下有泉水叫隐毒泉。原来这座山的西部,和主峰山脉相夹而形成中洼,中洼内是湖泊,比寻甸府南部的湖泊更长、更深;这座山的东部有两股泉水,一股发源于北山,〔现在叫做北溪。〕一股发源于南面,(掉了好几个字)而这座山的南部、北部其实都和主峰山梁相连接。从隐毒山西面往西南下,二里抵达坞中,有个小坑积聚着污水,不是很大。
西陟坞一里半,草房数间,倚南坡上,为黑土坡哨。前有岐,西北由坞中行,为潘、金、魏所道;西南上坡为正道。余乃陟坡一里,复南逾其冈,冈头多眢井中陷,草莽翳之,或有闻水声潺潺者。越冈南行二里余,乃下坡。遂与西海子遇;其水澄碧深泓,直漱东山之麓。路既南临水湄,遂东折而循山麓行。南向二里,见其水汪汪北转,环所逾眢井之冈,南抵海冈,东逼山麓,而西濒所聚焉。盖惟西北二面,大脊环抱,可因泉为田,而三所屯托之,所谓潘所、金所、魏所也。乃土官三姓。三所在海子西,与余所循山麓,隔水相望。是水一名清海子,一谓之车湖,水濒山麓,清澈可爱,然涸时中有浅处,可径而南也。今诸山冈支瞰其间,湖水纡折回抱,不啻数十里。
往西在坞中穿行一里半,看到几间草房,靠在南面坡上,是黑土坡哨。再往前有岔道,顺着几山坞往西北走,是通往潘所、金所、魏所的路;往西南上坡是正路,我于是顺正路上坡一里,再朝南翻过这座山冈,冈头有许多晋井深陷下去,草丛遮蔽着它们,不时能听到晋井中有潺潺的水流声。越过山冈往南走了二里多,才开始下坡,子是和西边的湖泊相遇;湖水清澈碧绿、深广,直接冲刷着东边的山麓。道路往南靠近湖边,又转向东然后顺着山麓走。往南走了二里,看到清汪汪的湖水往北转,绕过我所翻越的、布满普井的山冈,往南流到山冈南部,东边紧靠山麓,而西边濒临各所所在的聚落。大概只有西面、北面,在主峰山梁的环绕、包围中,可以就着湖水种田,因而有三个所依托在这里屯守,三个所就是所说的潘所、金所、魏所。〔是以三个土官的姓取名。〕三个所位于湖泊西边,和我顺着走的山麓隔水相望。这个湖泊一名清海子,一名车湖,湖水濒临山麓,清澈可爱,然而在干季湖中有水浅的地方,可以直接从湖中往南走。现在能俯视到各山冈的支脉伸到湖中,湖水曲折迂回地环绕众山,湖面不下儿十里。
《一统志》谓四围皆山者是;谓周广四里,则不止焉,想从其涸时言也。又南一里,东逾一瞰水之冈,又陟漱水之坡,南向一里,海子南尽,遂西南逾冈而行。冈不甚峻,而横界于东西两界之间,皆广坡漫衍。由其上南行四里,稍南下,忽闻水声,已有细流自冈西峡坠沟而南矣。有数家在西山下,曰花箐哨。始知其冈自西界老脊度脉,而东峙为东界,北走而连属于凤梧之西坳,是为隐毒山,中环大洼,而清海子潴焉;南走绵耸于河口之北崖,是为尧林山,前挟交溪,而果马水入焉。不陟此冈,不知此脉乃由此也。于是随水南行,皆两界中之坂陇,或涉西委之水,或逾西垂之坡,升降俱不甚高深,而土衍不能受水,皆不成畦。然东山逶迤而不峻,西山崇列而最雄,路稍近东山,而水悉溯西山而南焉,则花箐诸流之下泄于果马溪者,又杨林之源矣。南行二十五里,始有聚落,曰羊街子,其西界山至是始开峡,重峦两叠,凑列中有悬箐焉。由此而入。是为果渡木朗,乃寻甸走武定之间道。盖西界大山,北向一支,自西南横列东北,起嶂最高,如重盖上拥;南向一支,亦自西南横列东北,排峦稍杀,如外幔斜骞,虽北高南下,而其脉实自南而北叠,而中悬一箐为丛薄,为中通之隙焉,是曰果马山;而南北之水由此分矣。羊街子居庐颇聚。又有牛街子,在果马溪西大山下,与羊街子皆夹水之市,皆木密所分屯于此者。盖花箐而南,至此始傍水为塍耳。时方下午,问前途宿所,必狗街子,去此尚三十里。恐行不能及,途人皆劝止,遂停憩逆旅,草记数则。薄暮,雨意忽动,中夜闻潺潺声。
《一统志》记载湖泊四周都是山的说法是对的,记载湖的周长四里,则不止四里,想来是根据湖泊干涸时而言的。又往南走一里,往东越过一座看得见伸向湖中的山冈,又攀登湖水冲刷的山坡,往南走一里,湖泊的南端到这里结束,于是往西南翻越冈而行。冈不很陡,而横列在东西两边的山峰之间,全是连绵不断的宽阔山坡。从冈上往南走四里,逐渐往南下,忽然听到流水声,就已看到有条细流顺着山冈西边峡谷中的深沟往南流了。有几户人家住在西边山下,是花警哨。才知道其冈是从西部主峰山梁延伸过来的,然后往东耸立为东部界山,又往北延伸而和凤梧山西面的山坳相连,就是隐毒山,其中环绕着很大的洼地,而清海子就形成于洼地之中;往南连绵不断地延伸到河口的北崖,就是尧林山,山前夹着交溪,而果马溪水流入其中。不登这道山冈,就不知道山脉是如此的走向。于是顺着细流往南走,都是在东西两边山峰之间的坡陇上走,有时渡过曲折往西流的溪水、有时越过往西垂下的坡,上上下下都不很高深,然而平坦宽阔的地面得不到水,所以都没能开成田地。而东部的山连绵不断但不陡峭,西部的山高高耸列并且最为雄伟;道路比较靠近东部的山,而溪水都顺着西部的山往南流,这样,从花警哨往下流入果马溪的各条溪流,又是杨林所河流的上源了。往南走了二十五里,才有一个村落,叫羊街子,西部的山到这里才分开,形成峡谷;峡谷两边是层层叠叠的山峦,其紧凑的排列中又有陡峭的警沟。顺着峡谷进去,是去果渡木朗,并且是从寻甸府去武定府的小路。原来西部的大山,往北走向的一支脉,从西南往东北横列,耸起屏障般的山峰最为高大,如同层层车盖向上簇拥;往南走向的一支脉,也是从西南往东北横列,但排排的峰峦逐渐下降,如同布慢向外斜挂;山势虽然北部高、南部低,而山脉走向其实是从南部往北部重叠,而且其中有一道陡峭的草木丛生的警沟,为通往山上的孔道,这是果马山;而往南往北的河流从这里分界。羊街子的居民住宅较多。又有牛街子,位于果马溪西边的大山下,和羊街子一样是果马溪两岸边的集市,两处都是木密所分兵屯守的地方。大致从花臀哨往南,一直到这里才傍靠河水而有田地。此时正是下午,询问前面路途中能住宿的地方,说一定要到狗街子,狗街子距离羊街子还有三十里路,恐怕来不及走到。路上的人都劝说不要再走,于是就留在羊街子。住进旅店,起草了几则日记。将近傍晚时,忽然出现下雨的意向,半夜听见哗哗的雨声。
二十六日晨起,饭后,雨势不止,北风酿寒殊甚。待久之,不得已而行。但平坡漫陇,界东西两界中,路从中而南,云气充寒,两山漫不可见,而寒风从后拥雨而来,伞不能支,寒砭风刺,两臂僵冻,痛不可忍。十里,稍南下,有流自东注于西,始得夹路田畦,盖羊街虽有田畦,以溪傍西山,田与路犹东西各别耳。渡溪南,复上坡,二里,有聚落颇盛,在路右,曰间易屯。又北一里半,南冈东自尧林山直界而西,西抵果马南山下,与果马夹溪相对,中止留一隙,纵果马溪南去;溪岸之东山,阻溪不能前,遂北转溯流作环臂状。又有村落倚所环臂中,东与行路相向,询之土人,曰果马村。从此遂上南冈,平行冈岭二里,是为寻甸、云南之界。盖其岭虽不甚崇,自南界横亘直凑西峰,约十余里,横若门阈,平若堵墙,北属寻甸,南属嵩明,由此脊分焉。稍南,路左峰顶有庵二重,在松影中,时雨急风寒,急趋就之。前门南向,闭莫可入。从东侧门入,一老僧从东庑下煨摚褪獠晃瘛@穹鸪觯ブ粻g下僧,号德闻。出留就火。薪不能燃,遍觅枯槎焙之,就炙湿衣,体始复苏;煨栗瀹茶,肠始回温。余更以所携饭乘沸茶食之,已午过矣。
二十六日早晨起床,吃过饭后,雨没有要停的趋势,北风刮得天气特别寒冷。等了很长时间,实在等不住了才出发。只见平缓的山坡遍布陇冈,把山冈分成东西两边,道路从中往南走,云雾四处弥漫,两边的山脉无边无际、无法看清,而寒风从背后挟带着雨刮过来,像针刺骨,两臂都冻僵了,痛得难以忍受,伞支撑不住。走了十里,逐渐往南下,有溪流从东往西流,道路两旁开始出现一块块的田地。大概羊街子虽然有田地,因为溪流傍靠西边的山脉,田地和道路还各自分在东西两边。渡过溪流往南走,又上坡,二里,有一个很大的村落,位于道路右面,名间易屯。又往北走一里半,南面的山冈从东边尧林山直直分出往西延伸,西边抵达果马山南端之下,与果马山隔着溪水相对,中间只留下一条间隙,放任果马溪往南流去;果马溪东岸的山,因溪流阻挡而不能往前延伸,于是转北溯流延伸,形成绕臂形状的走向。还有一个村落靠在绕臂状的山脉中,在东边正对着道路,询间当地人,是果马村。从这里就登上南面的山冈,在冈岭上平走二里,这是寻甸府和云南府的分水岭。原来这岭虽然不算很高,但从南部一直横贯、和西部的山峰聚合,大约有十余里长,横着的如同门坎,平平的像堵墙,北部属于寻甸府,南部属于嵩明州,是以这岭脊区分。稍微往南,道路左边的山峰顶上有两层佛寺,从松影中露出来,这时雨大风冷,急忙朝着佛寺奔去。佛寺的前门朝南开,但门紧闭不能进入。从东边的侧门进去,一位老僧人在东边的侧房中烤火,见到客人一点礼仪都不讲。我拜佛后出来,准备离开这里,,个做饭的下等僧人〔法号叫德闻。〕出来挽留我烤火。柴潮湿,点不燃,遍地找枯树枝来烧火,我就着火烤湿衣服,身体才恢复过来,煮栗子,烧茶水吃后,肠胃才转暖。我还将另外带着的饭借滚烫的茶水吃了,时间已过了正午。
零雨渐收,遂向南坡降。三里,抵坡下,即杨林海子之西坞也。其处遥山大开,西界即嵩明后诸老龙之脊,东界即罗峰公馆后分支,为翠峰祖脊,相对夹成大壑,海子中汇焉;其南杨林所城当锁钥,其北尧林山扼河口。海东为大道所经,海西为嵩明所履,但其处竹树渐密,反不遑远眺。大道东南去,乃狗街子道;岐路直南去,为入州道。余时闻有南京僧,在狗街子州城大道之中,地名大一半村者,欲往参之,然后入州。乃从岐道下竹坑间行,一里,有大溪自西北环而东注,即果马溪之循西山出峡,至是放而东转者。横木梁跨石洑上,洑凡三砥,木三跨而达涯之西,其水盖与新桥石幢河相伯仲者也。既度,即平畴遥达,村落环错,西南直行,六里而抵州。由塍中东南向,遵小径行二里,过小一半村。
断断续续的雨渐渐停了,于是往南下坡。三里,来到坡脚,是杨林所海子西边的山坞。这里离山很远,地势十分开阔,西部是嵩明州背后各道山脉的主峰,东部是罗峰公馆背后的分支山脉,为翠峰山的起始山脊;东西相对,夹成大山谷,湖泊聚汇于其中;山谷南部的杨林所城具有军事要镇的地位,山谷北部尧林山控制着河口。湖泊东边是大路所经过的地区,湖泊西边是去嵩明州要走的地段,但这里竹林树木逐渐茂密起来,反而没有空处可以远眺。大路往东南走,是去狗街子的路;岔路直直地往南走,是去嵩明州的路。当时我听说有个南京的僧人,住在狗街子到青明之间的大路途中,地名叫大一半村,想去拜访他,然后再到嵩明州。于是顺着岔路下到长满竹子的坑中、,走‘里,有条大溪流从西北方绕着往东流,这就是果马溪顺着西部山脉流出峡谷,到这里放开后转向东流的河段。木桥横跨在石袱上,石袱一共三块,木桥分三段横跨在上面而到达河西岸,桥下的水大致与新桥石幢河不相上下。过桥后,便是伸向远方的平整田地,村庄环绕错落,往西南一直走,六里到嵩明州。从田埂上往东南,沿着小路走了二里,经过小半村。
又一里,有大路自东北走西南,是为狗街子入州之道,道之北即为大一半村,道之南即为玉皇阁。入访南京师,已暂栖州城某寺。其徒初与余言,后遂忘之。南京僧号金山。余遂出从大道,西南入州。二里,又有溪自西而东向注,其水小于果马之半而颇急,石卷桥跨之。越而西南行,泞陷殊甚。自翠峰小路来,虽久雨之后,而免陷淖之苦,以山径行人少也。一入大路,遂举步甚艰,所称“蜀道”,不在重崖而在康庄如此。又三里直抵西山下,转而西南,又一里而入嵩明之北门,稍转东而南停于州前旅舍。问南京僧,忘其寺名,无从觅也。
又走一里,有条大路从东北伸向西南,这是从狗街子去嵩明州的路,路的北面就是大一半村,路的南面财是玉皇阁。进大一半村去拜访南京法师,知法师已暂时住到州城的某个寺庙。〔法师的徒弟当初和我说过此事,我后来就忘了。南京法师的法号叫金山。〕我从大一半村出来就顺大路走,往西南去州城。二里,又有一股溪水从西往东流,其水量比果马溪的一半还小一,但流速较急,一座石拱桥横跨水面。过桥后往西南走,烂泥深陷得特别厉害。从上翠峰山走小路以来,虽然是久雨之后,却免掉了陷入泥泞的痛苦,因为山间小路行人稀少。一上大路,就每走一步都很艰难,所谓的“蜀道”不在重重悬崖中,却在康庄大道上。像这样艰难地又走了三里,一直抵达西边山下,再转往西南走,又一里就进入嵩明州城的北门,稍微转东后再往南走,在州衙前的旅舍留宿。去询问南京僧人,忘记了是哪一个寺庙,没有地方寻找了
二十七日密云重布,虽不雨不雾,而街湿犹不可行。余抱膝不下楼,作书与署印州同张,拒不收;又以一刺投州目管,虽收而不即答。初是州使君为吾郡钮国藩,武进乡荐。余初入滇,已迁饶州别驾,至是东其辕及月矣。二倅皆南都人,余故以书为庚癸呼,乃张之扦戾牴lì牾而乖张乃尔,始悔弹铗操竽之拙也。是日买得一野凫,烹以为供。
二十七日阴云重重密布,虽然没有下雨,没有起雾,但街道仍然潮湿,难以行走。我抱膝而坐,不打算下楼,写信给代理知州张州同,他拒绝不收;又写一张名片投送管州目,他虽然收下却不立即答复。早先,嵩明州的知州是我家乡的钮国藩,〔武进县的举人。〕我刚到云南,他已迁升为饶州别驾,此时往东去就任将近一个月了。州中的两位副职都是南京人,所以我写信向他们借钱,而张州同竟如此不讲情理,我于是后悔因穷困而寄希望于他们的笨拙行为了。这天买到一只野鸭,烹煮来作为食物。
二十八日晨起,浓云犹郁勃,惟东方已开。余令肆妇具炊,顾仆候管倅回书。余乃由州署西,践湿径,北抵城隍庙,其东为察院。其中北向登山数级,右为文庙,左为明伦堂、尊经阁。登阁,天色大霁,四山尽出,始全见海子之水当其前。是海子与杨林共之,即《统志》所云嘉利泽也,以果马巨龙江及白马庙溪之水为源,而东北出河口,为北盘江之源者也。由中路再上,抵文庙后夹衢西入,与文庙前后并峙者,是为宗镜寺。寺建于唐天祐中。寺古而宏寂,踞蛇山之巅,今谓之黄龙山。山小而石骨棱棱,乃弥雄山东下之脉,起而中峙如锥,州城环之,为州治之后山者也。昔多小黄蛇,故今以黄嵩明旧名嵩盟。
二十八日早晨起床,云层仍然十分浓密,只是东方已经亮开了。我让旅舍主妇准备饮食,顾仆去等候管州目的回信。我于是顺州署西边,踩着潮湿的小路,往北走到城隆庙,城隆庙东面是察院。从正中往北登几级台阶上山,右边是文庙,左边是明伦堂、尊经阁。登上尊经阁,天色非常晴朗,四周的山峰完全显露出来,才清楚地看见满湖的水就位于尊经阁前方。这个湖泊由嵩明州和杨林所共同享有,就是《一统志》所记载的嘉利泽了,其水来源于果马山流出的龙巨江以及白马庙溪,然后往东北流到河口,是北盘江的源头。顺着中间的路再往上走,到文庙背后的窄街、然后往西进去,和文庙前后并列对峙的是宗镜寺。〔宗镜寺修建于唐代天佑年间(904一907)。〕寺庙古朴而且十分空寂,座落在蛇山顶上,蛇山现在称为黄龙山。山小但山上的石头棱角分明,是弥雄山往东延伸的山脉,到这里耸起,而且像锥子一样峙立在州中,州城环绕着这座山,它是州署的后山。〔山上从前小黄蛇多,所以现在用黄龙命名。〕登上这座山,则嵩明一州的形势,全部收在眼里了。嵩明州原来叫嵩盟。
《一统志》言,州治南有盟蛮台故址,昔汉人与乌、白蛮会盟之处,而今改为嵩明焉。州城亦因山斜绕,门俱不正,其向与寻甸相似。嵩明正北由大山峡口入,竟日而通普岸、严章,为寻甸西境;正南隔嘉利泽,与罗峰公馆对,为杨林北境;正东为尧林山,踞河口之北,为下流之砥柱;正西逾岭,为旧邵甸县。其北之梁王山,为老龙分支之处,领挈众山,为本州西境,与寻甸、富民、昆明分界者也。
《一统志》记载,州署南面有盟蛮台旧址,是从前汉人和乌蛮、白蛮会盟的地方,而现在改称嵩明了。嵩明州城也是靠山斜绕,城门都不正,城门座向和寻甸府城相似。
嵩明中环海子,田泽沃美。其西之邵甸,南之杨林,皆奥壤也,昔皆为县,而今省去。杨林当大道,今犹存所焉。
从嵩明州的正北面顺着大山谷口往里走,一整天就到普岸、严章,普岸、严章位于寻甸府西部边境,正南面隔着嘉利一泽,与罗峰公馆相对,是杨林所的北部边境;正东面是尧林山,尧林山位于河口的北面,是下游的中流砒柱;正西面翻过山岭,是原来的邵甸县。邵甸县北面的梁王山,是主峰山脉分支的地方,统领着众多的山脉,是嵩明州的西部边境,也是嵩明州与寻甸府、富民、昆明的分界。
出寺下山,还饭于店,而管倅回音不至。余遂曳杖出南门,转而西,半里抵塔下。大道东南由杨林去,余时欲由兔儿关,乃西南行。一里,有追呼于后者,则管倅以回柬具程,命役追至,而程犹置旅寓中。因令顾仆返取,余从间道北向法界寺待之。法界寺者,在城西北五里,亦弥雄山东出之支,突为崇峰者也。路当从西门出,余时截冈逾陇,下度一竹坞,二里而北上山。蹑坡盘级而上,二里,逾一东下之脊,见北坞有山一支,自顶下垂,而殿宇重叠,直自峰顶与峰俱下。路有中盘坳中者,有直蹑峰顶者,余乃竟蹑其顶,一里及之。
嵩明州中部湖水环绕,土地沃美。嵩明州西面的邵甸,南面的杨林所也是土地肥沃,两地从前都设县,而现在都免除了。杨林位于大路边,现在还有所设在那里。
西望峰后,下有重壑,壑西北有遥巚最高,如负扆挈领,拥列回环,瞻之甚近,余初以为嵩明之冠,而不知其即梁王之东面也。转而东,峰头有元帝殿冠其顶,门东向。余入叩毕,问所谓南京师者,仍不得也。先是从城中寺观觅之不得,有谓在法界者,故余复迂途至,而岂意终莫可踪迹乎。由殿前东向下,历级甚峻。半里得玉虚殿,亦东向,仍道宫也,两旁危箐回合,其境甚幽。再下,出天王殿。又下半里,有一庵当悬冈之中,深竹罨门,重泉夹谷,幽寂窈窕。惜皆闭户,无一僧在。又下,始为法界正殿。先人殿后悬台之上,其殿颇整,有读书其中者,而主僧仍不在。乃下,礼佛正殿。甫毕,而顾仆亦从坞中上。东庑有僧出迎,询知南京师未尝至。而仰观日色,尚可行三十余里,遂询道于僧,更从北径为邵甸行。盖杨林为大道,最南而迂;兔儿为中道,最捷而坦;邵甸为北道,则近依梁王,最僻而险。余时欲观其挈领之势,遂取道焉。
从崇镜寺出来便下山,返回旅店吃饭,但管州目的回音没到。我于是拄着拐杖从南门出城,转往西走,半里来到一座塔下,大路往东南向杨林所伸去,此时我打算从兔儿关走,于是往西南行。走了一里,有人在后面追赶呼叫,是管州目在回帖时备了财物送我,命令差役追到这里,而财物还放在旅店中。于是让顾仆返回去取财物,我从小路往北去法界寺等他。法界寺位于城西北五里处,那里也是弥雄山向东延伸的支脉,突起为高大的山峰。去法界寺的路应当从西门出城,我不时地穿越冈陇,往下经过一道竹林遍布的山坞,走二里就往北上山。顺着坡绕着阶梯往上走,二里,越过一道往东延伸的山梁,看到北坞中有一座山,从最高处往低处下垂,而佛殿庙宇层层叠起,一直从峰顶往下伸去。有顺坞中绕着山坳走的路,也有直达山顶的路,我于是就直登山顶,攀登一里到达。
由寺前西南转竹箐中,随坳而南,一里,逾东南冈,出向所来道,遂南下山。一里抵山下,有坞自西北来,即前岭头下瞰重壑之第一层也。由其南横度而西南,二里,过一村,村南始畦塍相属。随塍南下,西行畦中一里余,望见北冈垂尽处,石崖骈沓,其东村庐倚冈上,为灵云山;西有神宇临壑,是为白马庙。神宇之西有坞,自北山回环而成峡,有大溪自峡中东注而出,即前岭头遥瞰之第二层也。其壑西南,始遥遇粱王最崇峰之下。
往西看山峰背后,下面有重叠的沟壑,沟壑西北远处有座最高的山峰,像背靠屏风朝见群臣的帝王一样率领群山,群山簇拥环列在它的周围,看起来离得很近,开始我以为是嵩明州的最高峰,却不知道原来它就是梁王山的东面。转向东,峰顶最高处有元帝殿,殿门朝东开。我进殿叩拜完毕,询间所听说的南京法师,仍然没有找到。在这之前我在城中的寺观里寻访而没有找到,有在法界寺的说法,所以我又绕路来法界寺,而哪里想到最终没有一个人知道法师的踪迹呢。从元帝殿前往东下,走过很陡的台阶。半里来到玉虚殿,殿门也是朝东,仍然是道教的庙宇,两旁陡峭的山著环绕聚合,环境非常幽静。再往下走,到天王殿。从天王殿出来又往下走半里,有一座寺庵位于陡冈之中,茂密的竹子掩映庵门,两股泉水夹在山谷中,幽静美好。可惜这些庙宇都是关门闭户,没有一个僧人在。又往下走,才是法界寺的正殿。我先进到正殿背后的高台上面,其殿很整齐,有人在殿中读书,但主持的僧人仍然不在。于是从高台下去,到正殿里拜佛。刚刚拜完,顾仆就从坞中上来了。东侧的房中有僧人出来迎接,询问后知道南京法师不曾来到法界寺。而抬头观看天色,还能走三十多里,于是向僧人询问道路,改从往北去邵甸的路走。因为从杨林所走是大路,最往南,因而绕路;从兔儿关走是正中的路,最近而且平坦;从邵甸走是北边的路,则靠近梁王山,最偏僻而且险阻难走。当时我想观看梁王山率领群山的气势,就选择走北道。
盖梁王东突,耸悬中霄,北分一支,东下为灵云峰,即白马所倚;再北分一支,东峙为法界寺,法界北壑虽与梁王对夹,而灵云实中界焉,故梁王东麓之溪潆注,俱从此出也。其流与东山之巨龙江相似,东西距州城远近亦相似也。溪无桥,涉之,即西上坡。始余屡讯途人,言渡溪而西,必宿大大村,村之东,皆层冈绝岭,漫无村居。问:“去村若干里?”曰:“三十。”余仰视日色,当已不及,而土人言不妨,速行可至。再问皆然。遂急趋登坡,一里,有负载而来者,再问之,曰:“无及矣。不如返宿为明晨计。”余随之还,仍渡溪,入白马庙。庙敝甚,不堪托宿。乃东过骈沓石崖,从村庐之后,问宿于灵云山僧。是庵名梵虚,僧虽不知禅诵,而接客有礼,得安寝焉。
从法界寺前面往西南转进遍布竹林的山鲁中,顺着山坳往南走,一里,往东南翻过冈,走到先前过来的路上,于是往南下山。一里抵达山下,有道山坞从西北延伸过来,就是刚才从岭头往下看到的第一层重叠沟壑。顺山坞南部横穿过去然后往西南走,二里,经过一个村子,村南才有连接不断的畦田。跟着田埂往南下,在畦田中往西走一里多,看到北冈垂到底部的地方,石崖并列众多,其东面有个村子靠在冈上,叫灵云山;西面有间供奉神灵的房屋,面临沟壑,叫白马庙。白马庙西部有道山坞,沿着北面的山环绕过来而形成峡谷,有条大溪流从峡谷中往东流出去,是刚才在山顶远看的第二层沟壑。其壑西南端,才靠近远处梁王山最高的山峰下面。
二十九日晨起,碧天如洗。亟饭。仍半里渡溪,蹑西坡而上。迤逦五里,逾冈脊,东望嘉利泽,犹在足下;西瞰粱王绝顶,反为近支所隐不可见,计其处,正当绝巚之东,此即其支冈也。冈头多中陷之坎,枯者成眢井,潴者成天池。稍西北,盘冈一里,复西南下。一里,度中洼之底,复西北上,行山南岭坡间。二里,复西南下坞中。其坞自西北崇峰夹中来,中有流泉颇急,循坞西崖东坠,此梁王山东南之流也。有歧路直自坞外东南来,直西北向梁王山东腋去,此杨林往普岸、严章径,余交截之而西。半里,渡西涯急流,复西北蹑冈上,颇峻。
大概梁王山东部突起,高耸入云,北部分出一支脉,往东垂下去为灵云峰,是白马庙背靠的山;再往北分出一支脉,往东耸立为法界寺所坐落的山,法界寺北部的沟壑虽然夹在梁王山对面,而灵云峰其实位于中部,所以梁王山东麓萦绕的溪流,都是从这里流出去的。这溪流和东山的巨龙江相似,东西两边距离州城的远近也相似。溪流上没有桥,淌水过去,立即往西上坡。当初我多次问过路上遇到的人,说渡过溪流就往西走,一定得住在大大村,从大大村往东走,都是层叠的山冈和陡峭的山岭,四周没有村庄民居。我间:“距离大大村有多少里路?'’回答说:“三十里。”我抬头看天色,估计已经赶不到了,而当地人说不碍事,急行可以赶到。又问,都这样说。于是急急忙忙朝着坡上走,一里,有背着东西过来的人,我又向他问路,他说:“来不及了。不如返回去住下作明天早走的打算。”我跟着他往回走,仍然淌水过溪,进入白马庙。庙很破败,不能寄宿。于是往东经过并列着的众多石崖,顺着村子后面走,去灵云山僧人那里求宿。住宿的庙宇叫梵虚,僧人虽然不懂坐禅诵经,但接待客人很有礼貌,我们得以在庙中安睡。
一里,蹑峰头,已正当梁王山之南矣。西向平行岭头,一里,又西下半里,坞有小水,犹东南流也。一里径坞,又西上逾岭。半里,复下。其岭南北俱起,崇峰夹之,水已西南行,余以为过脊矣,随之下一里,行峡中。转而南一里,又有水自西北来,同坠壑东注而下嘉利泽。始知前所过夹峰之脊,犹梁王南走之余支也。越水,复西北蹑峻而上,一里半,抵峰头,则当梁王山之西南矣。是峰西南与南来老脊,又夹坑东北下嘉利泽,是峰东北与梁王主峰,亦盘谷东下嘉利泽。从脊上平行而西,一里余,出西坳。半里,始见其脉自南山来者,从此脊之西北下,伏而再起,遂矗峙粱王焉。
二十九日早晨起来,碧空如洗。急忙吃饭。仍旧走半里淌水过溪,攀登西坡往上走。曲曲折折地走了五里,翻越冈脊,往东看嘉利泽,仍然在脚下;往西看梁王山最高峰,反而被近处的支脉所挡而不能看到,估计支脉的位置,正处在梁王山最高峰的东边,这里是支脉的分支山冈了。冈头上有很多下陷的坑穴,干的坑穴形成普井,积聚着水的形成天池。稍往西北绕冈走一里,又往西南下。一里,穿过中洼地的底部,又往西北上,在山南面的岭坡上行走。二里,又往西南下到坞中。这山坞从西北高峰的夹缝中伸来,坞中有股泉水流得很急,顺着山坞西边的山崖往东坠落下去,这是梁王山东南边的溪流。有条岔路直直从山坞以外的东南边伸过来,直直往西北梁王山东侧伸过去,这是从杨林所去普岸、严章的小路,我横穿小路往西走。半里,渡过西边的急流,又往西北攀着冈往上走,很陡。
粱王山者,按《志》无其名,余向自杨林西登老脊,已问而知之,云在邵甸东北,故余取道再出于此,正欲晰其分支界水之源也。然《志》虽不名梁王,其注盘龙江则曰:“源自故邵甸县之东山、西山。”则指此为东山矣。其注东葛勒山,则曰:“在邵甸县西北,高三十里,为南中名山,远近诸峰,高无逾此。”则所谓三十里者,又指此为东葛勒山矣。但土人莫谙旧名,困梁王结寨其顶,遂以梁王名之。《志》无梁王名,未尝无东葛勒名也。其脉自澂江府罗藏山东北至宜良,分支东北走者,为翠峰之支,正支西北走者,由杨林西岭,而北度兔儿关,又北度此而高耸梁王山,横亘于邵甸之北,其东西两角并耸,东垂下临白马溪之西,西垂下临牧养涧之东。由西垂环而西南为分支,则文殊商山之脉所由衍也;由东垂走而东北为正支,则果马、月狐之脊所自发也。西垂曲抱,而盘龙之源,遂浚滇海;东垂横夹,而嘉利之派,遂汇北盘:宜其与罗藏雄对南北,而共称梁王云。过脊,渐西降,西瞰夹坞盘窝,皆丰禾芃芃,不若脊东皆重冈荒碛也。一坡西垂夹坞中,上皆侧石斜卧。从其上行,二里,始随坡下坠。一里及坞,有小溪自东南坞中出,越之西行。又半里,有村聚南山下,皆瓦房竹扉,山居中之最幽而整者,是曰大大村。始东西开坞,梁王山西南之水,由坞北西注;余所越南坞之水,截坞而从之。
一里,爬到峰头,已经正正地处在梁王山的南面了。往西在岭头平平地走,一里,又往西下半里,坞中有条小溪,仍然是往东南流。一里穿出山坞,又往西上,翻过山岭。半里,又下。其岭南面、北面都高高耸起,高峰夹着它,水流已经往西南流,我以为越过岭脊了,顺着岭下一里,在峡谷中行走。转向南走一里,又有水流从西北流来,同样落到沟壑中往东流进嘉利泽,才知道先前翻过的、夹在高峰之中的岭脊,仍然是梁王山往南走向的余支脉。渡过水流,又往西北攀登陡峰而上,一里半,抵达峰顶,于是就处在梁王山的西南边了、这座山峰的西南部和南边延伸过来的主峰山脉之间,又夹着往东北伸到嘉利泽的坑;这座山峰的东北部和梁王山主峰之间,也环绕着往东延伸到嘉利泽的山谷。从山梁上平平往西走,一里多,走出西坳。半里,才看见从南边山延伸来的山脉,顺着这道山梁的西北部延伸下去,低伏之后又耸起,矗立为高大的梁王山。
半里,越村之西,又开为南北之坞,有小水自南来,经西冈下,北合于东坞之水,同破西北峡而下坠,当西出于邵甸之北者也。路越南来小水,遂西南上坡。盘坡而上,约里许,越其巅。又西下半里,西南涉溪;其溪似南流者。一里,又西逾坡脊,平行坡上。又一里余,始见西坞大开。其坞自北而南,辟夹甚遥,而环峰亦甚密,坞中丰禾云丽,村落星罗,而溪流犹仅如带,若续若断焉。于是陡降西麓,半里抵坞。有村倚麓西而庐,是曰甸头村,即邵甸县之故址也。是村犹偏于坞东;坞北有峰中垂,亦有聚庐其上。其地去嵩明州四十里,重峦中间,另辟函盖。正北则梁王正脊亘列于后,东界即老脊之北走者,西界即分支之南环者。其西北度处,有坳颇平,是通牧漾;东北循梁王山东垂而北,是通普岸、严章;西逾岭,通富民县,东逾岭,即所从来者;惟南坞最远,北自甸头,十里至甸尾。
梁王山,考查志书没有这一名称,我过去从杨林所西面攀登主峰山梁,询问后而知道有梁王山了,说位于邵甸东北,所以我取道邵甸而再次走到这里,正是打算弄清楚梁王山各分支山脉划分水道源流的情况。而志书虽然没有记载梁王山名,但书中则注释盘龙江道:“发源于原邵甸县的东山、西山。”那么就指明梁王山是东山了。其注释东葛勒山,厕说:“位于邵甸县西北,山高三十里,是南中地区的名山,远处近处的各座山峰,没有比它高的。,'N仔么所谓三十里高的说法,又指明梁王山是东葛勒山了。只是当地人不熟悉原来的山名,因为梁王在其顶上安营扎寨,于是就叫梁王山。志书没有梁王山名,不见得就没有东葛勒山名。它的山脉从徽江府的罗藏山东北一直伸到宜良县,分往东北走向的一支,是翠峰山脉;往西北走向的主峰山脉,经过杨林所西部的山岭,就往北延伸到兔儿关,再往北延伸到这里而高耸为梁王山,横贯在邵甸北部,其东西两端同时耸起,东边伸下去濒临于白马溪之西,西边伸下去濒临于牧养涧之东。从西边绕向西南,形成分支山脉,是文殊商山所延伸的山脉;从东边走向东北,形成主支山脉,是果马山脊、月狐山脊所延伸的山脉。西边的山脉曲折环抱,而盘龙江的上源,从其中通向滇池;东边的山脉横列两层,而嘉利泽的支流,从其中汇入北盘江;梁王山和罗藏山雄伟地南北对峙,因而一起称作梁王山是适宜的。越过山梁,渐渐往西下坡,往西俯视狭坞中的盘窝,全都是稠密的庄稼,非常茂盛,不像山梁东面全都是层层的山冈和荒石。一道坡往西垂下狭坞中,坡上都是石头斜躺着。从坡上走,二里,才随着坡往下走。一里来到坞中,有条小溪从东南山坞中流来,渡过小溪往西走。又半里,有个村庄位于南面山下,房屋都是瓦顶竹门,是山间民居中最幽雅而整齐的村庄,名大大村。这里是朝东西敞开的山坞,梁王山西南面的水,从山坞北面往西流;我刚才所渡过的南边坞中流出的水,横穿此坞而跟随往西流。
坞中之水,南至甸尾,折而西南去,路亦逾山而西,遂为嵩明、昆明之界焉。
半里,走到大大村西面,又有南北走向的山坞,有条小河从南边流来,经过西冈下,往北汇合到东坞的河流中,一齐往西北穿过峡谷后往下坠落,应当是向西流出邵甸北面。道路越过南边流来的小河,就往西南上坡。绕着坡往上走,大约一里多,翻越坡顶。又往西下半里,往西南渡过溪流;这条溪流好像是往南流。一里,又往西翻越坡脊,平平地在坡上行走。又一里多,才看到十分开阔的西坞。其坞从北往南走向,两边离得很远,而环绕山坞的群峰也更密,坞中长满茂盛的庄稼,村庄星罗棋布,而溪流仅仅犹如飘带,断断续续在坞中流过。于是从坡顶很快下到坞西的山麓,半里来到坞中。有个村庄靠着山麓西边,名甸头村,是邵甸县的旧址。这个村庄还位于坞中偏东;山坞北边有座山峰正正的直立,山峰上也有村子。这片山坞距离嵩明州四十里,在重重山峦中间,另外开辟了一块天地。山坞正北面是横列的梁王山主峰山脉背后,东部是主峰往北延伸的山脉,西部是往南环绕的分支山脉。山坞西北部的道路经过的地方,有块很平的山坳,是去牧漾的通道;东北部顺着梁王山东边往北走,通往普岸、严章;往西翻越山岭,通往富民县;往东翻越山岭,是我来时的路;而往南山坞延伸得最远,北边起自甸头,十里到甸尾。山坞中的河水,往南流到甸尾,转向西南流去,道路也越过山往西走,就是嵩明州与昆明的分界。
余既至甸头村,即随东麓南行。一里,有二潭潴东涯下,南北相并,中止有岸尺许横隔之,岸中开一隙,水由北潭注南潭间,潭大不及二丈,而深不可测,东倚石崖,西濒大道,而潭南则祀龙神庙在焉。潭中大鱼三四尺,泛泛其中。潭小而鱼大,且不敢捕,以为神物也。甸头之水,自北来流于大道之西;潭中水自潭南溢,流大道之东,已而俱注于西界之麓,合而南去。路则由东界之麓,相望而南。坞中屡过村聚。八里,有小水自东峡出,西入于西麓大溪,逾之。南二里,则甸尾村横踞甸南之坡。有岐直南十里,通兔儿关;正路则由村西向行。一里余,直抵西界之麓,有石梁跨大溪上。逾梁,始随西麓南行。半里,溪水由西南盘谷而入,路西北向逾岭。一里,登岭头。一里,下岭西坞中,路复转西南行,大溪尚出东南峡中,不相见也。盖其东老脊,南自宜良,经杨林西岭度而北,一经兔儿关,其西出之峰突为五龙山,则挟汇流塘之水而出松花坝者也;再北经甸尾东,其峰突为祭鬼山,则挟邵甸之水而盘江考。
我来到甸头村后,就顺着东边的山麓往南走。一里,有二潭水积聚在东边山下,两个水潭南北并列,中间只有一尺多宽的堤岸横隔着,堤岸中部开通一条间隙,水从北潭注入南潭中,潭面不到两丈宽,但深不可测,东靠石崖,西临大路,而潭南面有座祭龙的神庙。〔潭中的鱼有三四尺长,自由地在潭中浮游。水潭小而鱼大,而且不敢捕捞,认为是神物。〕甸头的河水,从北往南顺大路西边流;潭中的水从潭里溢出后向南顺大路东边流,不久路两边的水都流到山坞西麓,汇合起来往南流去。大路是沿着山坞东麓,与河流相望而朝南走。在山坞中多次经过村落。八里,有条小溪从东边峡谷流出,往西流入西麓的大河里,过小溪。往南走二里,甸尾村横着坐落在山坞南面的坡上。有条岔道直直往南走,十里到兔儿关;正路则从甸尾村往西走。一里多,直接抵达西麓,有座石桥横跨在邵甸河上。过桥,于是顺着西麓往南走。半里,河水从西南方绕着山谷流进山,道路朝西北越过岭。一里,登上岭头。一里,下到岭西边的坞中,路又转朝西南走,邵甸河还在东南边的峡谷中,看不到了。原来山坞东部的主峰山脉,南端起自宜良,经过杨林所西部的山岭后往北延伸,一过兔儿关,其往西延伸出去的山峰耸立为五龙山,于是夹着汇流塘水而延伸到松花坝;再往北延伸,经过甸尾村东部,其峰耸立为祭鬼山。
西出汇流塘者也。于是又西越坞脊,四里,随坞西下。一里,又有水自北峡来,有梁跨之,其势少杀于甸尾桥下水。有村在梁之西,是为小河口,即牧漾之流,南经此而与邵甸之水合,而出汇流塘者也。过村,又西南上岭,盘折山坡者七里,中有下洼之窞。既而陡下峡中,有小水自西北峡来,渡之,村聚颇盛。村之南,则邵甸之水,已与小河口之流,合而西向出峡,至此复折而南入峡中,是为汇流塘,其潆回之势可想也。从此路由西岸随流入峡,其峡甚逼,夹翠骈崖,中通一水,路亦随之,落照西倾,窈不见影。曲折四里,有数家倚溪北岸,是为三家村。投宿不纳。盖是时新闻阿迷不顺,省中戒严,故昆明各村,俱以小路不便居停为辞。余强主一家,久之,乃为篝火炊粥,启户就榻焉。
于是夹着邵甸之水往西流入汇流塘。从这里又往西越过坞脊,四里,顺着坞往西下。一里,又有一股水从北边峡谷流来,水上有桥横跨,水势稍微小于甸尾桥下的水。有个村庄坐落在桥西面,这是小河口,就是牧漾水往南流到这里后与邵甸之水汇合,然后流向汇流塘的那条水。过了小河口村,又往西南上岭,环绕着山坡走了七里,途中有下洼的小穴。紧接着,山路陡下峡谷中,有条小河从西北峡谷中流来,渡过小河,有个较大的村庄。村庄的南部,则是邵甸的水已经和小河口水汇合,往西流过峡谷,流到这里又折向南流进峡谷,这就是汇流塘,曲折盘绕的形势可以想见。从这里开始路从汇流塘西岸顺着水流进入峡谷,这座峡谷很陡,两旁青山耸列,中间流过一条河,道路也跟水流走,落日的余辉从西边斜照进来,山谷幽深看不见日影。曲曲折折走了四里,有几家人傍靠在河流北岸,这是三家村。进村投宿而没有人家接纳。大概这时刚刚闻知阿迷州叛乱,省里戒严,所以昆明地区的各个村庄,都以小路边不方便住宿为借口拒绝投宿。我强求一家的主人,很久,池才为我升火做饭,开门让我就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