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十五 黔游日记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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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日出西坡城之西北门,复西向陟岭。盘折而上二里,始升岭头,其北岭尚崇。循其南而西,又二里,望西北一峰,甚近而更耸,有雾笼其首,以为抵其下矣。又西一里,稍降而下,忽有脊中度,左右复中坠成峡,分向而去,其度脊阔仅二尺,长亘二三丈而已,为东西联属之蒂。始知西坡一山,正如一芝侧出,东西径仅十里,南北两垂,亦不过二三十里,而此则其根蒂所接也。度脊,始上云笼高峰。
二十八日出了西坡城的西北门,再向西登岭。盘绕曲折地向上走了二里,这才登上岭头,它北边的山岭还很高。沿着岭头南坡往西行,又是二里,望见西北方有一座山峰,很近却更加高耸,有云雾笼罩着峰头,以为到达它下面了。又往西行一里,稍稍下降,忽见有山脊从中间延伸过,左右两边再次从中下陷成峡谷,分头而去,这条延伸而过的山脊宽仅二尺,长处延绵二三丈而已,是东西两山连结的结合部。这才知道西坡一山,正如一枝灵芝斜着长出,东西长仅十里,南北两面下垂,也不超过二三十里,而此处就是它根与蒂相连接之处了。越过山脊,开始上登云雾笼罩着的高峰。

又二里,盘峰之南,是为倪纳铺。数十家后倚高峰,南临遥谷,前所望方顶屏列之峰,正亘其南。指而询之,土人曰:“是为兔场营。其南为马场营,再南为新、安二所。”新为新城所,安为安笼所,即与广西安隆土司为界者。由铺之西半里,有脊自山前坞中南度,复起山一支,绕于铺前,脊东西流水,俱东南入纳溪桥之上流者,第脊西之流,坠峡南捣甚逼。又稍北,循崇山而西半里,有脊自南岭横亘而北,中平而不高,有堡楼峙脊间,是为保家楼。已为儸儸(彝族)哨守之处。
又走二里,绕到山峰的南面,这是倪纳铺。几十户人家后面紧靠着高峰,南临远远的山谷,先前望见的方顶似屏风排列着的山峰,正横亘在它的南边。指着此峰打听,当地人说:“这是兔场营。它的南面是马场营,再往南是新、安两处卫所。”〔新是新城所,安为安笼所,就是与广西安隆土司交界之处。〕由倪纳铺的西边走半里,有山脊从山前的山坞中往南延伸,又隆起一条山脉,绕到铺前,山脊东西两面的流水,全是往东南流入纳溪桥上游的水流,只不过山脊西面的水流,坠入峡中向南冲去十分狭窄。又略往北走,沿着高山往西半里,有条山脊自南边的山岭向北横亘,中段平缓而不高,有座有楼的土堡屹立在山脊上,这是保家楼。〔已是锣锣设哨楼防守之处。〕

其脊自西南屏列而来,至此北度,东起而为高峰,即倪纳后之雾笼者;西亘而成石崖,即与来脊排闼为西夹坞者。由脊北循石崖直西,行夹坞之上,是为三条岭。西四里,石崖垂尽,有洞高穹崖半,其门南向,横拓而顶甚平;又有一斜裂于西者,其门亦南向,而门之中有悬柱焉。其前坞中水绕入西南峡,路乃稍降。复西上岭坳,共三里,为芭蕉关。数十家倚北山南突之坳间;水绕突峰之南,复北环关西而出;过关,则坠峡而下,复与水遇。是为普安东境之要害,然止铺舍夹路,实无关也。
这条山脊自西南方似屏风样排列而来,至此地向北延伸,在东面耸起为高峰,就是倪纳铺后方云雾笼罩着的山峰;往西绵亘成为石崖,就是与先前来时的山脊似门扉般排列相夹成西面山坞的山崖。由山脊北面顺着石崖一直往西,行走在两山相夹的山坞之上,这是三条岭。往西行四里,石崖将尽处,有个山洞高高隆起在石崖半中腰,洞口向南,横处扩展开而顶部十分平滑;又有一个斜着裂向西边的山洞,洞口也是向南,而洞口的中央有悬垂的石柱。洞前坞中的流水绕人西南方的峡中去,路于是稍稍下坡。再向西登上岭坳,共行三里,是芭蕉关。数十户人家紧靠北山向南突出的山坳间;水流绕过南突之峰的南面,又往北环绕到关西后流出去;过了芭蕉关,就下坠到峡中,再次与流水相遇。这里是普安卫东境的要害之地,然而只有骚站的客舍夹在路旁,实际并无城关。

由其西降峡循水,路北重崖层突,多赭黑之色。闻有所谓“吊崖观音”者,随崖物色之。二里,见崖间一洞,悬踞甚深,其门南向而无路。乃攀陟而登,则洞门圆仅数尺,平透直北十余丈而渐黑,似曾无行迹所入者。乃返出洞口,则满地白骨,不知是人是畜也。仍攀崖下。又西有路,复北上崖间,其下门多牛马憩息之所,污秽盈前;其上层有垂柱,空其端而置以小石大士观音菩萨,乃出人工,非天然者。复下,循大路随溪西一里,溪转北向坠峡去,于是复西涉坡阜,共六里而至新兴城。
由芭蕉关西边下到峡中顺水走,路北面的重重山崖一层层突起,多为赫黑色。听说有处所谓“吊崖观音”的地方,顺着山崖寻找它。二里路,见到山崖间有一个山洞,高悬盘踞着非常深邃,洞口向南却无路上去。于是攀援着登上去,就见洞口圆圆的仅有几尺,平行直穿向北面十多丈便渐渐黑下来,似乎像未曾有人迹进入过的样子。于是返身走出洞口,只见满地白骨,不知是人还是牲畜。仍旧攀着山崖下来。又见西边有条路,再次向北上到山崖间,山崖下的洞口多半是牛马歇息的场所,污秽之物遍布洞前;洞的上层有下垂的石柱,山洞的一端空出来放着一尊小型的石制观音菩萨像,是出自于人工,不是天然形成的。再次下来,沿着大道顺溪流往西行一里,溪水转向北坠入峡中流去,从这里又往西登涉在山坡土阜之间,共走六里便来到新兴城。

自芭蕉关而来,所降不多,而上亦不远,其坞间溪犹出山上也。入东门,出西门,亦残破之余也。有碑,为天启四年都御史乌程闵公所复。中有坐镇守备。是晚按君宿此。又西行岭峡间二里,连逾二岭脊,皆自南北度者。忽西开一深壑,中盘旋为田,其水四面环亘,不知出处。路循东峰西南降一里,复转南向上一里,又转东南上半里,逾岭脊而南,乃西南下一里,西抵坞中。闻水声淙淙甚急,忽见一洞悬北崖之下,其门南向而甚高,溪水自南来,北向入涧,平铺洞间,深仅数寸,而阔约二丈。洞顶高穹者将十丈,直北平入者十余丈,始西辟而有层坡,东坠而有重峡,内亘而有悬柱,然渐昏黑,不可攀陟矣。此水当亦北透而下盘江者。出洞,征询问洞名于土人,对曰:“观音洞。”征其义,以门上崖端有置大士像于其穴者也。
〔自芭蕉关以来,下坡路不多,可上坡路也不远,沿途山坞间的溪流仍然出没在山上。〕走入东门,出了西门,也是遭毁坏后的残余物。〔有碑,是天启四年(1624)都御史乌程阂公修复的。〕城中有坐镇的守备。〔这天晚上巡按大人住宿在此地。〕又向西行走在山岭峡谷之间二里,一连越过两道山脊,都是自南往北延伸的。忽然西南裂开一个深壑,壑谷盘绕,有块块农田,壑中之水四面环流,不知从哪里流出去。路沿着东峰往西南下坡一里,再转向南往上一里,又转向东南上走半里,越过岭脊往南,于是向西南下行一里,从西面到达坞中。听到水声哗哗响十分湍急,忽然见到一个山洞悬在北边山崖之下,洞口向南而且非常高,溪水自南流来,向北流入洞中,平淌在洞里,深仅数寸,可宽处约二丈。洞顶高高隆起之处将近十丈,径直往北平伸有十多丈,这才向西拓开并有层状的斜坡,东面下坠而有深峡,洞向内延伸而去并有悬垂的石柱,但是渐渐昏暗下来,不能攀登了。这条溪水应当也是往北穿过山洞而后流入盘江的水流。出了洞,向本地人询问洞名,回答说:“观音洞。”追寻它的意思,是由于洞口上方崖壁顶端的洞穴里放有一尊观音像的原因。

洞前溪由东南峡中来,其峡底颇平,大叶蒲丛生其间,淬绿锷蒲叶于风前,摇青萍于水上,芃芃有光。循之西南半里,又西穿岭隙间,渐循坡蹑脊。二里,有一二家在北峰下,其前陷溪纵横,水由西南破壑去,路由西北循岭上。一里,出岭头,是为蔺家坡。西南骋望,环山屏列甚遥,其中则峰巅簇簇,盘伏深壑间,皆若儿童匍匐成行,天与为抗。
洞前的溪水由东南方的峡中流来,此峡底部很平坦,大叶蒲丛生于其间,如在风前浇淬绿色剑刃,似于水上摇动的青萍之剑,郁郁有光彩。顺着此峡往西南行半里,又向西穿越在山岭的空隙之间,慢慢顺着山坡踏上山脊。二里,有一二家在北峰之下,它前面深陷的溪流纵横流淌,溪水从西南方冲破壑谷流去,道路由西北沿着山岭上行。一里,来到岭头,这是蔺家坡。面向西南放眼望去,屏风状环列的山十分遥远,群山之中就见一簇簇峰顶,盘踞趴伏在深壑之间,全都像排成行的儿童甸旬爬行,没有什么能与它们相抗衡。

从此乃西北下,直降者二里,又升降陇脊西行者二里,有庵缀峰头,曰罗汉松,以树名也。自逾新兴西南岭,群峰翠色茸茸,山始多松,然无乔枝巨本,皆弱干纠缠,垂岚拂雾,无复吾土凌霄傲风之致也。其前又西南开峡。从峡中直下者三里,转而西平行者一里,有城当坳间,是曰板桥铺城。城当峡口,仰眺两界山凌空而起,以为在深壑中矣,不知其西犹坠坑下也。路在城外西北隅,而入宿城中之西门。
从此向西北下走,一直下降了二里路,又在陇脊上向西上上下下行了二里,有座寺庵点缀在峰头,叫做罗汉松,是以树来起名的。自从越过新兴西南方的山岭,群峰翠色葱笼,山上开始有很多松树,然而没有高枝巨株,都是些细弱的枝干纠缠在一起,悬垂在山风之中,轻拂着云雾,不再有我家乡的那种凌宵傲风的情趣了。庵前又向西南方张开一条峡谷,从峡中一直往下走了三里,转向西平行走了一里路,有座城位于山坳间,这叫做板桥铺城。城正对峡口,抬头眺望两面的群山凌空耸起,以为身在深深的壑谷中,不知道城的西面仍然下坠成坑谷。路在城外的西北隅,随即进城住宿在城中的西门。

二十九日出板桥城之西门,北折入大路,遂拾级下。有小水自右峡下注,逾其左随之行。一里,则大溪汪然,自西南转峡北注,有巨石梁跨其上,即所谓三板桥也;今已易之石,而铺犹仍其名耳。桥上下水皆阔,独桥下石峡中束,流急倾涌。其水西北自八纳山发源,流经软桥,又西南转重谷间,至是北捣而去,亦深山中一巨壑也。越桥西,溯溪北崖行。一里,溪由西南谷来,路入西北峡去,于是升降陇坳,屡越冈阿。四里直西,山复旷然平伏,独西南一石峰耸立,路乃不从西平下,反转南仰跻。半里,盘石峰东南,有石奋起路右,首锐而湾突,肩齐而并耸,是曰鹦哥嘴。又西转而下者一里半,有铺肆夹路,曰革纯铺。土音“纳”俱作“捺”,至是而始知所云“捺溪”、“倪捺”皆“纳”字也。惟此题铺名。又从峡平行,缘坡升降,五里,有哨舍夹路,曰软桥哨。由哨西复坠峡下,遥见有巨溪从西峡中悬迅东注;下峡一里,即与溪遇;其溪转向南峡去,路从溪北,溯溪循北山之麓西行。二里,有巨石梁南北跨溪上,即所谓软桥也。余初疑冉姓者所成,及读真武庙前断碑,始知为“软”,想昔以篾索为之,今已易之石,而犹仍其名耳。
二十九日出了板桥铺城的西门,往北折上大路,就沿着台阶下走。有条小溪自右边峡谷中往下流注,越到溪左随着水流前行。一里,就有条水势汪洋的大溪,自西南方转过山峡往北流注,有座巨大的石桥跨在溪上,就是所谓的三板桥了;今天已换为石桥,但铺名仍旧沿用板桥之名。桥上下的水流都宽阔,唯独桥下的石峡在中段束拢来,湍急的水流倾泻汹涌。这条水流在西北方从八纳山发源,流经软桥,又向西南转入重重峡谷之间,到这里往北奔流而去,也是深山中的一个巨大壑谷。过到桥西头,溯溪流沿北面的山崖行。一里,溪水由西南方的山谷中流来,路进入西北边的峡中去,于是在土陇山坳间上上下下,屡次越过山冈和土丘。一直向西走四里路,山势全变得开阔起来,平缓起伏,独有西南方一座石峰耸立着,路竟然不从西边平缓下走,反而转向南抬头上登。半里路,绕到石峰东南面,有块岩石猛地升起在路右边,顶部尖锐并弯弯地突出来,双肩平齐而且一同耸起,这叫鹦哥嘴。又转向西下走一里半路,有些店铺夹在路旁,叫革纳铺。〔土话“纳”全说成“捺”,到了这里才明白了所说的“捺溪”、“倪捺”都是“纳”字。仅有此地题写着铺名。〕又从峡中平缓前行,沿着山坡上上下下,五里路,有哨房夹住道路,叫做软桥哨。由哨房西再次往峡中下坠,远远望见有条巨大的溪流从西面峡中高悬迅急地向东流注;下到峡中走一里,马上与溪流相遇;此溪转向南边的峡中流去,路从溪流北岸,溯溪沿北山山麓往西行。二里,有座巨大的石桥呈南北向跨在溪流上,这就是所谓的软桥了。我起初怀疑是某个姓冉的人建成的,到读了真武庙前的断碑后,这才知道是“软”,料想从前是用蔑条编制的绳索建成的桥,今天已换成石桥,可仍旧沿用这个名字罢了。

度桥而南,遂从溪南西向缘南崖而上,其跻甚峻。半里,平眺溪北,山俱纯石,而绿树缘错成文,其中忽有一瀑飞坠,自峰顶直挂峡底。缘南崖西上,愈上愈峻,而北眺翠纹玉瀑,步步回首不能去。上二里,峡底溪从西北而出,岭头路向西南而上。又一里,过真武庙。按君自新兴而来,越此前去。由其西,南向行,遂下坞中。又西南共四里,两越小岭而下,有峡自东南达西北,又两界山排闼而成者,其中颇平远,有聚落当其间,曰旧普安。按君饭于铺馆,余复先之而西北由坞中行。东北界山逶迤缭绕,不甚雄峻;西南界山蹁跹离立,复露森罗;峡踪虽远,然两头似俱连脊,中平而无泄水之隙者。
过到了桥南,就从溪南岸向西沿着南面的山崖上走,那上登的路十分陡峻。半里,平视溪北,山体全是纯一色的岩石,而绿色的树丛顺着山势错落其间形成斑纹,山中忽然有一条瀑布飞坠而下,自峰顶一直挂到峡底。循南面的山崖向西上爬,越上去越险峻,而朝北眺望,翠绿的斑纹,白玉般的瀑布,一步步回头看不舍离去。上走二里,峡底的溪流从西北方流出去,岭头的路向西南方上升。又行一里,路过真武庙。〔巡按大人从新兴城前来,越过此地往前走了。〕由庙西向南行,便下到山坞中。又往西南共走四里,两次翻越小岭后下走,有山峡从东南延到西北,又是两列山似门扉排列而成的山峡,峡中很是平旷空远,有村落位于其间,叫做旧普安。巡按大人在释站客馆里吃饭,我再次先于他往西北由坞中前行。东北方的一列山通巡缭绕,不十分雄伟险峻;西南面的一列山翩跃起舞,成排矗立,再次露出森然罗列的姿态;山峡的踪迹虽然很遥远,然而两头似乎都有相连的山脊,中部平坦却无泄水的缺口。

又西三里,有石峰中起,分突坞间,神字界其下,曰双山观。按君自后来,复越而前去。又西一里,则西脊回环于前,遂坞穷谷尽。坞底有塘一方,汇环坡之麓,四旁皆石峰森森,绕塘亦多石片林立,亦有突踞塘中者。于是从塘西南上回坡,一里,登其脊。又宛转西行岭头,岭左右水俱分泻深谷,北出者当从软桥水而入盘江上流,南流者当从黄草坝而下盘江下流。又西向从岭头升陟,其上多中洼之宕,大者盘壑为田,小者坠穴为阱。共五里,为水塘铺,乃饭于庙间。过铺西下岭,逶迤山半,又五里,过高笠铺,南向行陇间。
又往西三里,有石峰在中央耸起,分别突起在山坞间,神庙隔在两峰之下,叫双山观。〔巡按大人自后面赶来,再次超向前去。〕又向西一里,就见西面来的山脊回绕在前方,于是山坞谷地到了尽头。坞底有一方形水塘,汇积在环形山坡的山麓下,四旁皆是森森罗列的石峰,绕着池塘也有许多林立的石片,也有些石块突兀蹲踞在池塘之中。于是从池塘往西南踏上回绕的山坡,一里,登上坡脊。又曲曲折折向西行走在岭头上,山岭左右两侧的水流都分别下泻到深谷中,往北流出去的应当汇入软桥下的水流而流入盘江上游,向南流的应当是流经黄草坝后流人盘江下游。又向西在岭头上攀登,岭上多有中央下洼的坑穴,大些的盘绕成壑谷,垦为农田,小点的坠成洞穴成为陷阱。共行五里,是水塘铺,便在庙中吃了饭。过铺后往西下岭,透巡于半山之间,又走五里,是高笠铺,向南行走在山垄之间。

逾一平岭西南下,又五里,有小溪自北峡来,石桥南跨之。度其南,北门街夹峙冈上;逾冈南下,始成市,有街西去,为云南坡大道;直南,又一小溪自西南峡来,石桥又南跨之。桥南即为普安城,州、卫俱在其中。
越过一道平缓的山岭向南下行,又是五里,有条小溪自北面峡中流来,一座石桥向南跨过小溪。过到桥南,北门外街道夹立于山冈之上;越过山冈往南下走,开始有集市,有街道往西而去,是去云南坡的大道;一直往南走,又有一条小溪自西南方峡中流来,石桥又向南跨过小溪。桥南就是普安城,州、卫的衙门都在城中。

按君已驻署中矣。其城西半倚山脊,东半下临东溪,南北二门正当西脊之东麓,而东门则濒溪焉。南门外石桥,则三溪合于北,经东门而西环城南,又南去而注于水洞者。北门外石桥:第一桥,即云南坡之水,绕城西北隅而为堑,东下而与北溪合于城东;第二桥,即小溪自西北来者,《一统志》所云“目前山之水”也;第三桥,即小溪自北来者,《一统志》所云“沙庄之水”也。三溪交会于城之东北,合而南去,是为三一溪,经城南桥而入于水洞。其城自天启初,为水西叛逆,诸蛮应之,攻围一年而破,后云南临安安南土官沙姓者,奉调统兵来复。至今疮痍未复。
〔巡按大人已住在衙门中了。〕普安城西半边紧靠着山脊,东半边下临着东溪,南北两道城门正对着西面山脊的东麓,而东门就濒临着溪流。南门外有石桥,三条溪流在桥北合流,流经东门往西绕到城南,又向南流去注入水洞之中。北门外的石桥:第一座桥,就是云南坡的水流,绕到城西北隅成为堑沟,往东下流后与北溪在城东合流;第二座桥,就是自西北流来的小溪,是《一统志》所说的“目前山之水”了;第三座桥,就是自北面流来的小溪,是《一统志》所说的“沙庄之水”了。三条溪水在城的东北面交汇,合流后往南流去,这就是三一溪,流经城南的石桥后流入水洞。普安城在天启初年,因为水西叛乱,各支蛮族响应它,被围攻一年后攻破,〔后来云南临安府安南司姓沙的土司,接受调令率军前来收复了。〕至今疮痰尚未恢复。

然是城文运,为贵竹之首,前有蒋都宪,今有王宫詹,名柞远。非他卫可比。州昔惟土官,姓龙,其居在八纳山下,统十二小土司。今土官名子烈,年尚少。后设流官,知州姓黄。并治焉。
然而此城以文章仕进的气运,是贵州省的首位,从前有都御史蒋大人,当今有王宫詹,〔名叫王柞远。〕不是别的卫可以相比的。州里过去仅有土官,〔姓龙,他的住处在八纳山下,统领十二个小土司。现任的土官名叫龙子烈,年纪还小。〕后来设置了流官,〔知州姓黄。〕一同治理此地。

州东北七十里有八纳。其山高冠一州,四面皆石崖崭绝,惟一径盘旋而上,约三十里。龙土官司在其下。其顶甚宽平,有数水塘盈贮其上,软桥之水所由出也。土音以“纳”为“但”,而《梵经》有“叭呾dá哆”之音,今老僧白云南京人。因称叭呾山,遂大开丛林僧从居寺院多如丛林,而彝地远隔,尚未证果。
州城东北七十里有座八纳山。此山在全州最高,四面都是高峻的石崖绝壁,唯有一条小径盘旋着上去,约三十里长。〔龙土司的衙门在山下。〕山顶十分宽敞平缓,在山顶上有几个贮满水的水塘,流经软桥的溪水就是由这里流出去的。土话把“纳”说成“但”,而佛经中有“叭阻哆”的音,今天白云老和尚〔是南京人。〕因而称之为叭阻山,于是大规模建立寺院,但彝区僻远闭塞,还没有悟道成正果。

州南三十里有丹霞山。其山当丛峰之上,更起尖峰卓立于中。西界有山一支,西南自平彝卫屏列而北,迤逦为云南坡,而东下结为州治。西屏之中,其最高处曰睡寺山,正与丹霞东西相对。其东界有山,南自乐民所分支而北,当丹霞山南十里。西界屏列高山横出一支,东与东界连属,合并而北,夭矫丛沓,西突而起者,结为丹霞山;东北耸突而去者,渐东走而为兔场营方顶之山,而又东北度为安南卫脉。其横属之支,在丹霞山南十里者,其下有洞,曰山岚洞,其门北向。水从洞中出,北流为大溪,经丹霞山之西大水塘坞中,又北过赵官屯,又东转而与南板桥之水合。
州城南边三十里处有座丹霞山。此山位于成丛的山峰之上,更有一座尖峰挺立于群峰之中。西境内有一列山,从西南方自平彝卫似屏风样排列向北,通道巡巡形成云南坡,并往东下延纽结成州城所在之山。西面屏立的群山之中,那最高处叫睡寺山,正好与丹霞山东西相对。州东境有山,从南面自乐民所分出支脉往北延,位于丹霞山南边十里处。四面一列屏风样排列的高山横着伸出一条支脉,往东与东境之山相连,合并起来向北延,曲曲折折,重重叠叠,往西突起的,盘结为丹霞山;在东北方耸立突兀而去的,渐渐往东延伸而成为兔场营的方顶之山,而后又往东北延伸成为安南卫境内的山脉。那横向连接的支脉,在丹霞山南面十里之处,山下有洞,叫做山岚洞,洞口向北。

由洞门溯其水入,南行洞腹者半里,其洞划然上透,中汇巨塘,深不可测。土人避寇,以舟渡水而进,其中另辟天地,可容千人。而丹霞则特拔众山之上,石峰峭立,东北惟八纳山与之齐抗。八纳以危拥为雄,此峰以峭拔擅秀。昔有玄帝宫,天启二年毁于蛮寇,四年,不昧师徽州人。复鼎建,每正二月间,四方朝者骈集,日以数百计。僧又捐资置庄田,环山之麓,岁入谷三百石。而岭间则种豆为蔬,岁可得豆三十石。以供四方。但艰于汲水:寻常汲之岭畔,往返三里,皆峻级;遇旱,则往返十里而后得焉。
水从洞中流出,往北流去变成大溪,流经丹霞山西边大水塘所在的山坞中,又往北流过赵官屯,又向东转去与南板桥的水流会合。由洞口溯这条水流进洞,向南在洞腹中行半里,山洞顶上豁然透出天空,中间水汇积成巨大的水塘,深不可测。本地人为躲避强盗,用船渡水进去,那里面另外辟有天地,可容纳上千人。而丹霞山却独立挺拔于众山之上,石峰峭立,东北方唯有八纳山与它平齐抗衡。八纳山以危峰拥立为雄,此峰以峻峭挺拔独擅秀色。从前有座玄帝宫,天启二年(1622)毁于蛮族盗贼之手,四年(1624),不昧禅师〔是徽州人。〕重又鼎力重建,每年正月二月间,四方的朝山者群集而来,每天以几百人来计算。僧人们又捐款购置了庄园田地,环绕在山麓,〔每年收入谷子三百石。〕而山岭间则种植豆子作为蔬菜,〔每年可收到豆子三十石。〕用来供给四方的来客。但是汲水很艰难:平常在岭畔汲水,往返有三里路,都是陡峻的石阶;遇上干旱时,就要往返十里才能得到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