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日早餐,随担夫出平坝南门,循西山麓南行。二里,有石坊当道,其南丛山横列,小溪向东峡去,路转西峡入。三里,又随峡南转。又二里,上石子岭,逾岭为石子哨。又七里,过水桥屯。又五里,为中火铺。又二里,西上坳,从坳夹行一里,为杨家关。又西三里,为王家堡,乃南转四里,为石佛洞。洞门西向,不深,有九石佛,甚古。其处西抵大茅河为安酋界,约五十里。又南五里,平坞间水分南北流,是为老龙过脊。又南五里,为头铺。又南二里,西入山坳。逾之,出其西,又南行三里,过一堡,又二里上陇,入普定北门。一岐自东北来者,广顺道;一岐自西北来者,大茅河诸关隘道。普定城垣峻整,街衢宏阔;南半里,有桥;又南半里,有层楼跨街,市集甚盛。
二十日早餐后,跟随挑夫出了平坝南门,沿着西山山麓往南行。二里地,有座石牌坊位于道中,牌坊南面重重山峦横列,小溪流向东面峡谷,道路转入西边的山峡。三里,又顺着峡谷往南转。又行二里,登上石子岭,翻过岭是石子哨。又走七里,路过水桥屯。又是五里,是中火铺。又二里,向西登上山坳,从山坳峡谷中前行一里,是杨家关。又往西行三里,是王家堡,于是转向南走四里,是石佛洞。洞口向西,不深,有九尊石佛,十分古老。〔该处往西抵达大茅河,是安邦彦贼首的辖境,约有五十里。〕又向南走五里,平敞的山坞间水流分为南北两种流向,这里是主峰延伸而过的山脊。又向南五里,是头铺。又往南二里,西向走入山坳。穿越山坳,到了山坳西端,又往南行三里,经过一处土堡,又行二里登上土垄,进入普定卫城北门。一条岔道自东北方向来,是到广顺州的路;一条岔道自西北方向来,是通往大茅河各关隘的路。普定城的城墙高峻整齐,街道宏伟宽阔。往南走半里,有座桥。又往南走半里,有一层层楼房跨在街道上,集市十分兴旺。
二十一日出南门,西南行十五里,为杨家桥,有堡为杨桥堡。又南十里,为中火铺。又南一里,抵龙潭山下,转入西峡。西八里,有哨。转南七里,为龙井铺。又南七里,过哑泉,大路从东南下山,绕山南入安庄东门;小路越岭西而南下,度小桥,抵安庄西门。安庄后倚北峰,前瞰南陇,而无南北门,惟东西两门出入。西门外多客肆,余乃入憩焉。遂入西门,遇伍、徐二卫舍,为言:“此间为安邦彦所荼毒荼音tú荼毒即毒害、残害,残害独惨,人人恨不洗洗劫、讨伐其穴。然以天兵临之,荡平甚易,而部院朱独主抚,以致天讨不行,而叛逆不戢jí收敛。今正月终,犹以众窥三汊河,以有备而退。”三汊河者,去安庄西五十里,一水西北自乌撒,一水西南自老山中,合并东北行,故曰“三汊”;东经大、陆广、乌江,与安限为天堑者、惟此;今设总兵官驻其地。时朱总督已毙,舆用车载尸还越,而按君冯士晋,为四川人,余离贵省日,亦亲临陆广,巡历三汊,将由安庄抵安南。伍君曰:“按君此行,亦将巡察要害,分布士卒,为剿除之计,非与朱为比者。”不识然否?
二十一日出了南门,往西南行十五里,是杨家桥,有座桥头堡是杨桥堡。又向南十里,是中火铺。又向南走一里,到了龙潭山下,转人西面的山峡。往西八里,有个哨卡。转向南行七里,是龙井铺。又往南七里,路过哑泉,大路从东南方向下山,绕着山向南进入安庄卫城东门;小路越到岭西后往南下山,过了小桥,到达安庄卫城西门。安庄城后面靠着北峰,前方俯瞰着南面的山垄,而南北两面没有城门,只有东西两道门供人出入。西门外客店很多,我便入店休息。于是进入西门,遇上安庄卫的伍、徐两位门客,对我说:“这一带被安邦彦所毒害,残害得特别惨,人人都恨不得血洗他的巢穴。如果用朝廷的大军镇压他,非常容易荡平,可朱部院唯独主张安抚,以致朝廷没有实行讨伐,但叛逆没有收敛。今年正月末,他还率领人马窥探三汉河,因为事先有防备才退兵。”三汉河这地方,西距安庄卫五十里,一条河从西北方自乌撒府流来,一条河从西南自老山中流来,合流后向东北流去,所以叫做“三汉”;往东经过大茅河、陆广河、乌江一线,与安邦彦分界成为天堑的,唯有此河;现在设置了总兵官驻扎在此地。此时朱总督已死,用车载着尸体返回浙东,而巡按大人冯士晋是四川人,我离开贵州省城时,他也亲临陆广河,巡视经过三汉河,将要经由安庄卫到安南卫去。伍君说:“巡按大人此次出行,也将巡察军事要地,部署士卒,为剿除安邦彦作准备,不是能与朱相比的人。”不知是不是这样?
普定卫城内,即安顺府所驻。余先闻安顺止土知州,而宦籍有知府节推,至是始知所驻在普定也。
普定卫城内,就是安顺府的驻地。我先前听说安顺只设土知州,而仕宦出身的有知府节制下的推官,来到这里才知道是驻在普定。
安庄卫城内,即镇宁州所驻。其分署在南城内段公祠之东,段公名时盛,天启四年任镇宁道。云南普名胜叛,踞阿迷州,段统兵征之,死于难,故州人立祠祀之,而招魂葬于望水亭之西。今普名胜之子,犹据阿迷州。湫敝殊甚十分低矮破烂。庭有古衫四株,大合两人抱,岂亦国初之遗耶?
安庄卫城内,就是镇宁州的驻地洲衙门在南城内段公祠的东边,〔段公名叫段时盛,天启四年(1624)任镇宁道道员。云南普名胜反叛,占据阿迷州,段时盛统领兵马征伐普名胜,死于国难,所以州里人建了祠堂祭祀他,并为他招魂葬在望水亭西边。今天普名胜的儿子仍然占据着阿迷州。〕十分低矮破烂。庭院中有四棵古杉树,大处须两人合抱,莫非也是开国初期的遗物吗?
安南卫城内,即永宁州所驻。考《一统志》,三卫三州,旧各有分地,卫俱在北,州俱在南。今州卫同城,欲以文辖武,实借武卫文也。但各州之地,俱半错卫屯,半沦苗孽,似非当时金瓯无缺金瓯即金杯,金瓯无缺指保持某种好东西的完美矣。
安南卫城内,便是永宁州的驻地。查看《一统志》,三个卫三个州,旧时各自划分有辖地,三个卫都在北面,三个州都在南边。今天州和卫同在一个城中,打算用文官来管辖武官,实际上是借武官之力来护卫文官。但各州的属地,全都有一半错杂着卫所的屯田,一半沦丧在苗族叛民的手中,似乎不是当年完整无缺的疆土了。
三卫之西,为水西所苦,其东又诸苗杂据,惟中一道通行耳。
三卫的西面,被水西所苦害,它们的东面又杂乱盘踞着各支苗族,唯有中间一条道路可以通行罢了。
二十二日五鼓,大雨达旦,余少憩逆旅。下午霁,独南遵大路,一里逾岭,由岐东下半里,入双明洞。此处山皆回环成洼,水皆下透穴地。将抵洞,忽坞中下裂成坑,阔三尺,长三丈,深丈余,水从其东底溢出,即从其下北去。溢穴之处,其上皆环塍为田,水盈而不渗,亦一奇也。从此西转,则北山遂南削为崖,西山亦削崖北属之,崖环西北二面,如城半规。先抵北崖下,崖根忽下嵌成洞,其中贮水一塘,渊碧深泓,即外自裂坑中潜透而汇之者。从崖外稍西,即有一石自崖顶南跨而下,其顶与崖并起,而下辟为门,高阔约俱丈五,是为东门。透门而西,其内北崖愈穹,西崖之环驾而属者,亦愈合。西山之南,复分土山一支,掉臂而前,与东门外崖夹坑而峙。昔有结高垣,垒石址,架阁于上,北与东门崖对,以补东向之隙,而今废矣。由东门又数十步,低西崖下。其崖自南山北属于北崖,上皆削壁危合,下则中辟而西通,高阔俱三倍于东门,是为西门。此洞外之“双明”也。
二十二日五更时,大雨通宵达旦,我住在旅店中稍作休息。下午夭转晴,独自一人顺着大路往南走,一里越过山岭,由岔道往东下行半里,进了双明洞。此处的山都是呈环形回绕成洼地,水流都是向下流入地穴中去。将到洞中时,忽然见山坞从中下陷裂成深坑,宽有三尺,长三丈,深一丈有余,水从坑东头底部溢出,随即从坑下边往北流去。溢水的坑穴之处,坑上面都是田埂环绕成的水田,盛满水却不渗漏,也是一个奇观。从此地转向西,就见北山的南面是陡削的悬崖,西山也是陡削的悬崖与北山相连,悬崖环绕在西北两面,如城墙一样呈半圆形。首先来到北面悬崖之下,忽见悬崖根部下陷成一个洞,洞中贮着一塘水,一片碧绿渊深,这就是从外面裂坑中潜流渗透而汇积在此的水。从悬崖外稍向西走,马上有一块岩石从悬崖顶端往南跨下来,岩石顶部与崖顶平齐,可下部裂为石门,高处宽处都约有一丈五尺,这是东门。钻过门往西走,石门以内北面的山崖愈加隆起,西面山崖环绕奔驰而来的连接之处,也越加合拢。西山的南边,又分出一座土山,掉臂往前,与东门外的山崖夹住深坑对峙。从前有人在上面构建了高墙,砌了石头房基,架设了楼阁,面朝北与东门所在的山崖相对,用来填补东面的空隙,可现在已倒塌了。由东门又走了几十步,到达西面山崖下。这里的山崖自南山往北接到北面的山崖,上边都是险峻四合的削壁,下面却从中分开通到西面,高处宽处都是东门的三倍,这便是西门。这就是山洞外的“双明”了。
一门而中透已奇,两门而交映尤异。其西门之外山,复四环成洼,高若列城。水自东门外崖北渊泓间,又透石根溢出西门之东,其声淙淙,从西门北崖,又透穴西出。门之东西,皆有小石梁跨之,以入北洞。水由桥下西行环洼中,又透西山之下而去。西门之下,东映重门,北环坠壑,南倚南山,石壁氤氲,结为龛牖,置观音大士像焉。由其后透穴南入,石窍玲珑,小而不扩,深可十余丈而止。此门下南壁之奇也。
一个石门中间相通已很奇特了,而两个石门交相辉映就格外奇异了。那西门以外的山,重又四周环绕成洼地,高高地好像排列着的城墙。水流从东门外北面山崖下的深塘中,又渗过石山根部溢出西门的东边,水声涂徐,从西门北边的山崖,又透过洞穴向西流出。石门的东西两侧,都有小石桥横跨溪流,以便进入北洞。溪水由桥下往西流在环状的洼地中,又透过西山之下而去。西门之下,东面两个石门互相掩映,北边环绕着深坠的壑谷,南方紧靠着南山,石壁上云气氰氯,建造了一个带有窗户的佛完,里边供着观音菩萨的像。由佛完后面钻过洞穴向南深入,石洞小巧玲珑,洞小而不宽,深处约有十多丈便到了头。这是石门下南面石壁间的奇景。
北接北崖,石屏中峙,与南壁夹而为门。屏后则北山中空盘壑,极其宏峻,屏之左右,皆有小石梁以分达之。屏下水环石壑,盘旋如带。此门下北壁之奇也。北壁一屏,南界为门,北界为洞,洞门南临。此屏中若树塞,遂东西亦分两门,南向。
北面接着北面的山崖,岩石像屏风样矗立在中央,与南面的石壁相夹成石门。石头屏风后面就是北山从高空盘绕而下的深壑,极其宏伟险峻,石头屏风的左右两侧,都有小石桥能够分别到达那里。石头屏风下方水流环绕着石壑,盘旋着有如带子。这是石门下北面石壁间的奇观。北面石壁上的一道石屏风,把南边分隔成门,北边分隔成洞,洞口面临南方。此石屏居于中央好像照壁一样堵塞着,便又分为东西两道门,面向南。
水自东门下溢穴而出,漱屏根而入,则循屏东而架为东桥,而东门临之;又溢穴出西门下,循屏西而架为西桥,而西门临之。此又洞内之“双明”也。先从西门度桥入,洞顶高十余丈,四旁平覆如幄;而当门独旋顶一规,圆盘而起,俨若宝盖中穹;其下有石台,中高而承之;上有两圆洼,大如铜鼓,以石击之,分清浊声,土人诧为一钟一鼓云。洞西北盘亘,亦多垂柱裂隙,俱回环不深。东南裂隙下,高迥高远亦如西门,而掩映弥深,水流其前,潆洄回环缠绕作态,崆峒这里泛指山清冷,各极其趣。遂逾东桥,仍出西门下,由其前南向而上,直跻崖根,复有洞东向,高阔俱三丈,而深十丈。洞后北转,遂上穹而黑,然不甚深矣。洞中干朗,有僧栖之,而中置金仙像。乃叩僧索笔携炬,同下穷西门大士后小穴,并录壁间诗。返寓已暮。
有水自东门下的洞穴中溢出来,冲刷着石屏风的根部流进去,便沿着石屏东边架桥,这是东桥,而东门下临此桥;西门下又有水自洞穴中溢出,顺着石屏西边架了桥,那是西桥,而西门下临此桥。这些又是洞内的“双明”了。首先从西门过桥走进去,洞顶高十多丈,四周平滑地覆盖下来如同帷慢;而当门之处只有一个旋绕状的圆顶,圆圆地盘绕着凸起,俨然若珍宝装饰着的伞盖一样中空弯隆;它下方有个石台,在中央高高地托着它;台上有两处圆形的洼坑,大处如铜鼓,用石块敲击它们,声音分为一清一浊,当地人诧异地认为是一口钟一个鼓。洞向西北方弯弯曲曲地延伸进去,也有许多下垂的石柱和裂缝,全都弯弯绕绕,不深。东南面的裂缝卞,高远也如西门一样,可相互掩映更加幽深,流水流过它的前边,流转回旋娇美作态,山洞空阔泉水清凉,各自极尽情趣。于是越过东桥,仍旧出来到西门下,由它前边向南上爬,一直登上山崖脚下,又有个洞面向东方,高宽都有三丈,而深处有十丈。进洞后往北转,于是顶上隆起,又很黑,然而不太深。洞中干燥明亮,有僧人住在这里,而中央供着如来佛像。于是拜见和尚,要了纸笔带上火把,一同下去穷究西门观音菩萨后边的小洞,并抄录了石壁上的题诗。返回寓所时天已经黑了。
二十三日雇短夫遵大道南行。二里,从陇头东望双明西岩,其下犹透明而东也。洞中水西出流壑中,从大道下复入山麓,再透再入,凡三穿岩腹,而后注于大溪。盖是中洼壑,皆四面山环,水必透穴也。又南逾阜,四升降,共四里,有堡在南山岭头。路从北岭转而西下,又二里,有草坊当路,路左有茅铺一家。又西下,升陟陇壑,共七里,得聚落定居一年以上的村落一坞,曰白水铺,已为中火铺矣。
二十三日雇了个短途挑夫后顺着大道往南行。二里路,从陇头向东望双明洞的西岩,其下仍然向东透着亮光。洞中的水向西淌出流到壑谷之中,从大道下方再向西流人山麓,两次渗出两次流入,总共三次穿流过石山腹,然后注入大溪中。大概是这里中间下洼成壑谷,四面都是山环绕,水流必得透过洞穴才能外泄。又向南越过山阜,四次上登四次下降,共走四里,有土堡在南山岭头。路从北岭转向西下走,又行二里,有座茅草牌坊位于路中,路左边有一家茅草店铺。又向西下走,登涉在土垄壑谷之间,共七里,遇到一个在山坞中的村落,叫白水铺,已经是中火铺了。
又西二里,遥闻水声轰轰,从陇隙北望,忽有水自东北山腋泻崖而下,捣入重渊,但见其上横白阔数丈,翻空涌雪,而不见其下截,盖为对崖所隔也。复逾阜下半里,遂临其下流,随之汤汤西去,还望东北悬流,恨不能一抵其下。担夫曰:“是为白水河。前有悬坠处,比此更深。”余恨不一当其境,心犹慊慊遗憾。随流半里,有巨石桥架水上,是为白虹桥。其桥南北横跨,下辟三门,而水流甚阔,每数丈,辄从溪底翻崖喷雪,满溪皆如白鹭群飞,“白水”之名不诬矣。度桥北,又随溪西行半里,忽陇箐亏蔽,复闻声如雷,余意又奇景至矣。透陇隙南顾,则路左一溪悬捣,万练飞空,溪上石如莲叶下覆,中剜三门,水由叶上漫顶而下,如鲛绡万幅,横罩门外,直下者不可以丈数计,捣珠崩玉,飞沫反涌,如烟雾腾空,势甚雄厉,所谓“珠帘钩不卷,匹练挂遥峰”,俱不足以拟其壮也。
又往西行二里,远远听见水声轰轰隆隆响,从山垄的缺缝朝北望去,忽见有河水自东北山窝往山崖下倾泻,捣入重重-的深渊,只见它上半截横着白色的水流,宽有数丈,如涌雪翻空,却见不到它的下半截,因被对面的山崖挡住了。再越过山阜下走半里,便面临瀑布的下游,顺着浩浩荡荡的水流向西走去,回头望东北方悬挂着的激流,我恨不得到它下面去看一看。挑夫说:“这是白水河。前边有河水从高处悬空下坠的地方,比这里更深。”我恨不能亲临其境一次,心里仍很遗憾。顺着水流走了半里,有座巨大的石桥架在永上,这是白虹桥。此桥呈南北向横跨河上,下面开有三个桥洞,可水流十分宽阔,每个桥洞有几丈宽,流水时时从河底越过石崖溅起雪白的浪花,满河都似白色的鹭鸳成群飞翔,“白水”的名字不假啊。过到桥北,又沿河水向西行半里,忽然山垄亏缺,探警蔽日,又听见如雷的水声,我料想又到了一处奇景。透过山垄的缺缝回头南望,只见道路左边有一条河流悬空冲捣而下,如万条白色的丝绢飞舞在空中,河上的岩石如荷叶一样下覆,中部似刀刻的三个洞,水流从荷叶上漫过顶部泄下,如千万匹薄纱,横罩在洞外,一直下泻的距离不能用丈来计算,似冲捣珍珠,如玉屑崩溅,水沫飞溅,波涛回涌,如烟雾腾空,气势极其雄壮迅猛,所谓“珠帘钩不卷,匹练挂遥峰”的诗句,都不足以用来比拟它的壮观。
盖余所见瀑布,高峻数倍者有之,而从无此阔而大者,但从其上侧身下瞰,不免神悚。而担夫曰:“前有望水亭,可憩也。”瞻其亭,犹在对崖之上,遂从其侧西南下,复度峡南上,共一里余,跻西崖之巅。其亭乃覆茅所为,盖昔望水亭旧址,今以按君道经,恐其停眺,故编茅为之耳。其处正面揖拱手致礼书飞流,奔腾喷薄之状,令人可望而不可即也。停憩久之,从亭南西转,涧乃环山转峡东南去,路乃循崖石级西南下。
大体上我所见过的瀑布,比它高峻几倍的有过,却从没见过这样又宽又大的,仅从瀑布上方侧身向下俯瞰,就不免神魄惊然。而挑夫说:“前面有个望水亭,可以休息‘”远望那亭子,还在对面山崖上,便从曝布侧边往西南下走,再越过峡底往南上山,共走一里多,登上西面山崖的顶端。这亭子是茅草盖成的,大概是从前望水亭的旧址,现在因为巡按大人要路过,恐怕他要停下来眺览,所以用茅草搭成亭子。此处正可面对着飞流致礼,奔腾喷薄的样子,令人可望而不可即。停留休息了很久,从亭子南向西转、山涧绕山转峡往东南方流去,路则沿着山崖上的石阶往西南下山。
又升陟陇壑四里,西上入坞,有聚落一区在东山下,曰鸡公背。土人指其东南峰上,有洞西北向,外门如竖而内可容众,有“鸡公”焉,以形似名也。其洞东透前山,而此坞在其后,故曰“背”。余闻之,乃贾勇先登,冀一入其内。比登,只有一道西南上,随之迤逦攀跻,竟无旁岐。
又跋涉在山垄壑谷间四里,向西上坡走入一个山坞,有一片村落在东山下,叫鸡公背。当地人指点在村东南的山峰上,有个朝向西北的山洞,外边的洞口如一道竖缝,而洞内可以容纳许多人,其中有“鸡公”,因为形状相似起的名。此洞往东通到前山,而这个山坞在洞后,所以叫“背气我听说这话,便鼓足勇气率先登山,希望进洞去一次。登山只有西南面一条路,顺着这条路曲曲折折地攀登,两旁竟然没有岔道。
已一里,登岭头矣,是为鸡公岭。坳中有佛宇。问洞何在?僧指在山下村南,已越之而上矣。担夫亦至,遂逾岭西向下,半里,抵壑中。又半里,有堡在南陇,曰太华哨。又四上岭,逾而西,又一里,乃迤逦西南下,甚深。始望见西界遥峰,自北而南,屏立如障,与此东界为夹,互相颉颃,彼此抗衡;中有溪流,亦自北而南,下嵌壑底。望之而下,一下三里,从桥西度,是为关岭桥。越桥,即西向拾级上,其上甚峻。二里,有观音阁当道左,阁下甃石池一方,泉自其西透穴而出,平流池中,溢而东下,是为马跑泉,乃关索之遗迹也。阁南道右,亦有泉出穴中,是为哑泉,人不得而尝焉。余勺马跑,甘冽次于惠,而高山得此,故自奇也,但与哑泉相去不数步,何良之异如此!由阁南越一亭,又西上者二里,遂耻岭脊,是为关索岭。索为关公子,随蜀丞相诸葛南征,开辟蛮道至此。有庙,肇自国初,而大于王靖远,至今祀典不废。越岭西下一里,有大堡在平坞中,曰关岭铺,乃关岭守御所所在也。计其地犹在山顶,虽下,未及三之一也。至才过午,夫辞去,余憩肆中。
走了一里,便登上岭头,这就是鸡公岭。山坳中有佛寺。询间洞在哪里?僧人指点在山下村子的南边,我们已经超过山洞走上来了。挑夫也来到了,子是越过山岭向西下山,半里,到了壑谷中。又走半里,有堡在南边的山垄上,叫太华哨。又向西上岭,越岭往西走,又是一里,便弯弯曲曲地向西南下山,山谷很深。这才望见西面远处的一列山峰,自北往南,如屏障一样矗立着,与这边东面一列山相夹而立,互相抗衡;其中有溪流,也是自北往南流,镶嵌下边在壑谷底。遥望澳流下山,一下就是三里,从桥上过到西边,这就是关岭桥。过了桥,马上向西沿石阶上登,石阶非常陡峻。二里,有观音阁位于路左,阁下边用石块砌成一个方形池塘,泉水自池塘西头透过小孔流出,平缓地流于池中,溢出水池往东流下去,这是马跑泉,是关索的遗迹。阁南边路右侧,也有泉水从小孔中流出,这是哑泉,人不能喝这水。我舀了马跑泉水喝,甘甜清凉的滋味比惠泉差一点,然而高山上能有这泉水,本来就是奇事了,但是与哑泉相距不到几步远,为何好坏相差如此之大!由观音阁往南走过一个亭子,又往西上山二里,随即登上岭脊,这就是关索岭。关索是关公的儿子,跟随蜀国承相诸葛亮南征,开辟蛮区的道路来到此地。建有神庙,始建于开国初期,而由王靖远扩建,至今祭祀之礼没有废除。越过山岭向西下行一里,有个大堡在平坦的山坞中,叫关岭铺,是关岭守御所的所在地。估计此地还在山顶,虽然地势低下,但到山脚还不到三分之一呢。到关岭铺才过中午,挑夫告辞走了,我在旅店歇息。
二十四日晨起,以乏夫为虑。忽有陀骑马帮至,尚余其一,遂倩之,议至交水。以筐囊装马上,令之先行,余饭而后往。西南七里,上北斗岭。一里,西逾其脊,有亭跨其上。西望崇山列翠,又自北屏列而南,与东界复颉颃成夹,夹中亦有小水南去。从岭西下二里,低夹坞中,有聚落倚其麓,是为北斗铺。关岭为中界高山,而北斗乃其西陲。鸡公岭为东界高山,而太华乃其西陲。二界高岭,愈西愈高。由铺西截坞横度二里,乃西向拾级上。迤逦峰头,五里,逾一坳,东眺关岭,已在足底。有坊跨道,曰“安普封疆”,是为安庄哨。自关岭为镇中、永宁分界,而安庄卫之屯,直抵盘江,皆犬牙相错,非截然各判者。又西上峰峡中三里,崖木渐合,曰安笼辅,又永宁属。按志有安笼箐山、安笼箐关,想即此。问所谓安笼守御所,土人云:“在安南东南三日程。”此属普州,又非此矣。按此地在昔为安氏西南尽境,故今犹有安庄、安笼、安顺、安南诸名。盖安氏之地,昔以盘江为西堑,而今以三汊为界,三汊以南,盘江以东,为中国旧卫者仅此耳。
二十四日清晨起床,为没有挑夫忧虑。忽然间有马帮来到,还空余着一匹马,便请代驮行李,议妥到交水。用筐子把行李装在马上,让马帮先走,我吃了饭才动身。往西南行七里,登上北斗岭。一里,向西越过北斗岭岭脊,有个亭子跨在岭脊上。往西望去,崇山环列,葱翠青绿,又自北边似屏风样排列向南,与东面一列山互相抗衡,形成峡谷,峡谷中也有小河向南流去。从岭上往西下行二里,到达两山相夹的山坞中,有村落紧靠着山麓,这是北斗铺。〔关岭是中间一列高山,而北斗岭是它的西睡。鸡公岭是东面一列高山,而太华哨是它的西睡。两面的高山,越往西走越高。〕由铺西横截山坞而过有二里路,于是向西沿台阶上登。弯弯曲曲走在峰头,五里,越过一个山坳,向东眺望关岭,已在脚底。有座牌坊横跨在道上,题为“安普封疆”,这便是安庄哨。〔从关岭起是镇宁州、永宁州的分界线,可安庄卫的屯兵,一直到达盘江,都是犬牙交错,不是各自截然划分开的。〕又向西登上峰头的峡谷中走三里,山崖林木渐渐合扰,叫安笼铺,〔又是永宁州的属地。〕根据志书,有安笼著山、安笼著关,想来就是此地。打听所谓的安笼守御所,当地人说:“在安南卫东南,有三天的路程。”此地属普安州,又不是这里了。据考察,此地在昔日是安氏的西南边境,所以今天仍有安庄、安笼、安顺、安南各种地名。大概安氏的地盘,往昔以盘江作为西面的天堑,而今日以三汉河为界,三汉河以南,盘江以东,是朝廷以军队奋力保卫的唯一的地方了。
由铺西更南上一里,逾岭稍下,有坞中洼。又西半里,则重峰夹坑,下坠北去。盘岭侧,西度坑坳半里,复拾级上二里,有庵跨道,是为象鼻岭。由其西度脊,甚狭,南北俱削壁,下而成坑,其上仅阔五六尺,如度堵墙壁。又宛转北跻,再过一脊,共二里,陟岭头,则此界最高处也。东瞰关岭,西俯盘江以西,两界山俱屏列于下,如“川”字分行而拥之者,岭西又盘坞为坪,结城其间,是为查城,即所谓鼎站也。有查城驿,属安南。鼎站为西界高山,而白云寺乃其西陲,亦愈西愈高。乃望之西北下,共二里半,而税驾逆旅赵店。江西人。时驼骑犹放牧中途,余小酌肆中,入观于城,而返憩肆间。
由铺西再往南上行一里,越过岭头微微下走,有个山坞中央下洼。又往西半里,就有两重山峰夹住一个坑谷,向北下坠而去。绕过岭侧,往西越过坑谷中的山坳走半里,再沿台阶上行二里,有座寺庵跨在道中,这是象鼻岭。由它西面越过岭脊,十分狭窄,南北两面都是陡削的石壁,下垂形成深坑,脊上仅宽五六尺,如走过墙头。又宛宛转转向北上登,再次路过一道山脊,共走二里,登上岭头,就是这一带最高之处了。往东下瞰关岭,向西俯视盘江以西,两境之山全似屏风排列在下方,如一个“川”字分成行簇拥着北岭,岭西又有山坞回绕成坪坝,坝中建了座城池,这是查城,就是所谓的鼎站了。〔有查城骚,属安南卫。鼎站是西面的高山,而白云寺是它的西睡,也是越往西越高。〕于是望着查城向西北下山,共走二里半,便住宿在赵姓客店中。〔江西人。〕此时马帮还在中途放牧,我在店中小饮,进城中去观览,而后返回客店中休息。
其地为盘江以东老龙第一枝南分之脊,第二枝为关岭,第三枝为鸡公背。三枝南下,形如“川”字,而西枝最高,然其去俱不甚长,不过各尽于都泥江以北。其界都泥江北而走多灵者,又从新添东南,分支下都匀南,环独山州北而西,又东南度鸡公关而下者也。
此地是盘江以东主峰的第一条支脉向南分出的山脊,第二条支脉是关岭,第三条支脉是鸡公背。三条支脉往南下延,形状如同一个,']l}”字,而西边一条最高,然而它们延伸的距离都不太长,各自都只不过在都泥江以北就到头了。那隔在都泥江以北而走向多灵山的山脉,又从新添卫东南境,分出支脉下延到都匀府南部,环绕过独山州北面后向西延,又往东南经过鸡公关向下延伸。
其地东南为慕役长官司,李姓。东北为顶营长官司,罗姓。西北为沙营长官司,沙姓。时沙土官初故,其妻即郎岱土酋之妹,郎岱率众攻之,人民俱奔走于鼎站。沙营东北为狼代土酋,东北与水西接界,与安孽表里为乱,攻掠邻境;上官惟加衔饵,不敢一问也。
此地东南是慕役长官司,〔姓李。〕东北是顶营长官司,〔姓罗。〕西北是沙营长官司。〔姓沙。此时沙土司刚死,他的妻子就是郎岱头领的妹妹,郎岱率领人马来攻打她,人民全都逃奔到鼎站来。〕沙营东北是狼代头领的辖地,东北方与水西接壤,与安贼里应外合作乱,进攻抢劫邻近区域;上面的官僚只会用升官来引诱他,不敢查问一下。
按是岭最高,西为查城,东为安笼箐,皆绝顶回环而成坞者,在众山之上也。《一统志》永宁之安笼箐关,正指此。普安之安笼千户所,在安南东南三日程者,即与广西之安隆长官司接界,乃田州白隘所由之道。在普安安笼千户所,当作安隆,与广西同称,不当作安笼,与永宁相溷也。
据考察,此岭最高,西边是查城,东边是安笼著,都是高山绝顶上环绕成山坞的地方,位于群山之上。《一统志》上永宁州的安笼著关,正是指此地。普安州的安笼千户所,在安南卫东南方要走三天路程的地方,就是与广西省的安隆长官司交界,是去田州白隘经由的通道。在普安州的安笼千户所,应当作安隆,与广西的安隆名称相同,不应当作“安笼”,与永宁州的“安笼”互相混淆。
鼎站之峡,从东北向西南,其东南即大山之脊,而查城倚其西北,亦开一峡而去,乃沙营土司道也。其泉源亦自东北脊下,穿站街而西,南坠峡底,西南峡脊亦环接无隙,遂从其底穿山腹西去,当西注盘江者矣。
鼎站的山峡,从东北延向西南,它的东南方就是大山的山脊,而查城紧靠着大山的西北麓,也裂开一条峡谷延伸而去,是通往沙营土司的道路。这里的水源也是从东北的山脊上流下去,穿流过鼎站的街道而后往西去,向南坠入峡底,西南方峡谷侧边的山脊也是连环相接没有缺口,水便从峡底穿流过山腹往西流去,应该是往西注入盘江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