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十日未明发舟,晓霞映江,从篷底窥之,如行紫丝步帐中,彩色缤纷,又是江行一异景也。随西山南向溯流十里,外转而东北行,迂曲者又十里,始转而南又十里,望白石山亭峙东南,甚近。于是转而西北,是为大湾。又西十里过牛栏村。转而南,复转而西,又十五里而暮。又乘月行五里,宿于镇门。是夕月明如昼,共行六十里。
初十日天未明开船,朝霞映在江中,从船篷底下窥视江水,如同行走在紫色的丝织筛帐中,彩色缤纷,又是江中行船的一种奇异景色了。顺着西山向南溯流行十里,向外转向东北行,迂回曲折地又行了十里,这才转向南又行十里,望见白石山亭亭玉立在东南方,很近。于是转向西北,这是大湾。又往西十里经过牛栏村。转向南,再转向西,又行十五里天黑下来。又乘月色行船五里,住宿在镇门。这天夜晚月色如同白昼,共行船六十里。
十一日,未曙而行。二十里,白沙,又五里登涯。由小路北行,一里得大路,稍折而东,渡雷冲桥。从桥东小岐北望石峰而行,涉一溪,行苍莽中。四里抵小石峰下,复透一峰峡,又三里抵罗丛岩,岩门南向。邦人黎霄鸾,乡贡进士,有记曰:“东南望白石洞天,西北接狮子、凤巢之秀,艮案峙其前,太平拥其后。”既至,日犹未午,一面索炬同道者游,一面令具餐焉。盖兹岩前有东西两门,内有东西两洞。西洞之内,倏夹倏开,倏穹而高盘,倏垂而下覆,顶平若幕,裂隙成纹;至石形之异,有叠莲盘空,挺笋森立者,亦随处点缀,不颛以乳柱见奇也。西洞既穷,道者复携炬游东洞。〔计里许,北过一隘,西转有峡,北透天光。〕其内夹而不宽,高而无岐,石纹水涌,流石形如劈翅,而莲柱乳笋,亦复不汎一般。〔时数炬更尽,不复能由内洞返。北跻后洞出,穴北向,仅中匍匐出洞。已下北麓,循麓东行,过东北隅,道者指其上列窦曰:“此东洞后穴也。”予即欲从之人。道者曰:“无炬。须仍由前洞携炬出。”从之,环其东麓。麓东一峰圆峙,高逾此山,窍穴离披。道者谓都无深入窦。然其北有石一枝离立起,不由此不得睹也。复入东前洞,缚炬内游。乳石奇变,与西内洞等,而深止得半,不若西屡转愈扩也。东崖上穴骈迸,亟跻上,则有门三穴,联翩北向,而下无阶级台阶。道者谓:“从其内西向跻暗夹中,有道可出,然愈上愈隘,不若仍出前洞也。”〕游毕,下洞底,循故道出。
十一日天未露曙光便行船。二十里,到白沙,又行五里登上岸。由小路往北行,一里遇上大路,稍折向东,越过雷冲桥。从桥东岔出的小路向北面的石峰而行,涉过一溪,行走在苍茫的原野中。四里后抵达小石峰下,再穿越过山峰下的峡谷,又走三里到达罗丛岩,洞口向南。〔本朝人黎霄莺,是乡贡进士,有碑记说:“东南与白石山的洞天相望,西北连接着狮子山、凤巢山的秀色,良案山耸峙在它的前方,太平山拥立在它后面。,'j来到之后,日色还未到中午,一面找火把同道士游洞,一面命令备餐。此洞前边有东西两个洞口,洞内有东西两个洞。西洞之内,忽而狭窄忽而开阔,忽而高高弯曲着弯隆而起,忽而低低下垂履盖,洞顶平得如筛幕,裂缝形成花纹;至于岩石形态的异状,有如重叠的莲花盘结在空中,挺拔的石笋森然竖立的,也是随处点缀着,不专门是以钟乳石柱见奇。西洞走到头后,道士又带上火把游东洞。估计一里左右,向北走过一处隘口,向西转有峡谷,北面透入天光。峡谷内窄而不宽,很高却没有岔洞,石纹如水浪翻涌,流线形的岩石形状如张开的翅膀,而莲花状的石柱和钟乳石笋,也又是不一般。此时几束火把已换着燃尽,不再能由洞内返回。往北登上后洞出来,洞穴向北,仅能从中趴伏着出洞。不久下到北麓,沿山麓往东行,路过东北隅,道士指着山上裂开的洞穴说:“这是东洞的后洞。”我马上想从这里进去。道士说:“无火把。必须仍由前洞带着火把出来。”听从他的话,绕到山东麓。山麓东边一座山峰圆圆地矗立着,高处超过此山,洞穴杂乱。道士说都没有深入进去的洞。然而它北面有石峰一支并立而起,不经由此地是不能见到的。再次走入东面的前洞,捆了火把游览洞内。钟乳石奇异变幻,与西洞内相同,可深处只有一半,不似西洞转过多次后便越来越宽。东面石崖上有洞穴并排迸裂开,急忙登上去,就见有三个洞口,连在一起朝向北方,可下方没有台阶。道士说:“从那里边向西上登到黑暗的夹道中,有路可以出去,但是越上去越窄,不如仍从前洞出去。”游完,下到洞底,顺原路出来。
饭于道者,复束炬为水洞、龙洞游。水洞在山西南隅,其门南向,中宽数亩,潭水四际,潴而不流,其深不测,而渊碧如黛;其外浅处,紫碧浮映,想为日光所烁也。洞左右俱有重崖回环潭上,可循行以入。及抵潭际,则崖插底而路旁绝,〔上无岐穴,不识水洞何所止。〕出洞,循西麓北转而东,又得龙洞。洞在山西北隅,其门北向,中有水夹,其上片石东西交叠,成天生桥焉。〔五丈以内,又度一梁,篝火入,西穿石柱,夹渐大。〕南入约半里,〔路穷下黑,乃多燃火炬照耀之。〕亦有深潭一泓,潴水莫测,大更逾于水洞,〔投石沉沉,亦止而不流,〕洵神龙之渊宅也。〔已而熄炬消焰,南望隔深,深处杳杳,光浮水面,道人神以为怪光使然。予谓穴影旁透。道人曰:“昔村人结筏穷之,至其处,辄不得穴,安所得倒影?”予曰:“此地深伏,虽去洞顶甚遥,然由门南出,计去水洞不远,或水洞之光,由水中深映,浮筏者但从上瞩,不及悟光从水出耳。若系灵怪,岂有自古不一息者哉?”乃复明炬〕出龙洞。
在道士那里吃了饭,重又捆了火把去游水洞、龙洞。水洞在山的西南隅,洞口向南,洞中有几亩宽,潭水漫到四周,积而不流,水深不可测,深碧如青黑色的颜料;那外边浅的地方,紫绿色浮动映照,想来是被日光照射所致。洞左右都有重重山崖回绕在深潭上,可以顺着走进去。及来到水潭边时,有石崖插到潭底而旁边的路断了,上方没有岔洞,不知水洞在什么地方到头。出洞后,沿西麓往北转向东,又找到龙洞。龙洞在山的西北隅,洞口向北,洞中有积水的峡谷,水上歹片在东西两头交叠,形成天生桥。五丈以内,又越过一座桥,点亮火进去,向西穿过石柱,峡谷渐渐变大。向南深入约半里,路断了,下面漆黑,只得多点燃几束火把照射洞中。也是有一池深潭,积水深不可测,大处更超过水洞,投石块试探水声沉闷,也是停而不流,实在是神龙的渊蔽呀!随即火把熄灭火光消失,望南面潭水隔着的地方,深处杳渺无际,有亮光浮动在水面上,道士神奇地以为是神怪发光使得这样。我认为是旁洞的光影射入。道士说:“从前村里人编了木筏去洞中穷根究底,到了哪里,总找不到洞穴,哪里能有倒射的光影?”我说:“此地深深地低伏着,虽然距洞顶十分遥远,不过由洞口往南出去,估计离水洞不远,或许是水洞中的光,由水中深处映照过来,浮在木筏上的人只往上面看,没有领悟到光线是从水中反射出来的罢了。如果是山灵水怪,哪有自古以来不休息一下的呢?”于是重新点亮火把出了龙洞。
〔别道人,〕即西逾石梁,西南望山坳行。皆土山漫衍,三里,辄不得路。乃漫向西南升陟垄坂,五里始得路。乃随向西南一里,度一石梁,又一里得村聚,是为厚禄,有公馆焉。厚禄西南,乃往贵县大道;厚禄之北为安禄营,乃浔州所从来者,余从间道出厚禄后山,已过安禄,而南欲趋平碣,尚三十里,中无人烟可以托宿。土人劝余返安禄宿铺中,时日才下舂,余不能违也。安碌营有营兵数十家,以宿客为业。
辞别道士,立即往西越过石桥,向西南望着山坳行。都是土山绵延,行三里,就找不到路了。于是漫无目的地向西南爬升在土陇山坡间,五里后才找到路。于是顺着路向西南行一里,越过一座石桥,又走一里到了村落,这是厚禄,有客馆在这里。由厚禄向西南行,是通往贵县的大道;厚禄的北面是安禄营,是从得州来的路。我从近道走到厚禄的后山,已过了安禄营,可想向南赶去平褐,还有三十里,中途没有人烟可以投宿。当地人劝我返回安禄营住宿在店铺中,此时太阳才西斜,我不能违拗了。〔安禄营有营兵几十家,以招待旅客住宿作为职业。〕
罗丛岩西北有崇山横亘,东北自浔之西山,西南自贵之北山,二山两角高张,东西相距百四十里,中间峰峦横亘,翠环云绕,颇似大容。盖大容为郁江南条之山,界于绣、郁两江之间;而此山为郁江北条之山,界于黔、郁两江之间。其脉自东南曲靖东山至泗城州界,经思恩、宾州之境,而东尽于浔。贵县之倚北山,犹郁林之于大容西岭;浔州之倚西山,犹容县之于大容东峰:皆东西突耸两角,而中则横亘焉。第大容〔东西八十里,〕较近,而中有北流县界其间;兹山较远,而别无县治,惟安禄营为中界。安禄东有土山,脉由大山东北分支南下。第大山自西南趋东北,土山自东北转西南,南抵浔、贵滨江诸山而止。其中夹成大坞,映带甚遥,平畴广溪,迤逦西南矣。
罗丛岩西北有崇山峻岭横亘着,东北自得州的西山,西南自贵县的北山,两座山如两只角高高张着,东西相距一百四十里,中间峰峦横亘,翠色环绕,云雾缭绕,很像大容山。大概大容山是郁江南面条形的山脉,隔在绣江、郁江两江之间;而此山是郁江北面条形的山脉,隔在黔江、郁江两江之间。〔此山山脉自东南从曲靖的东山延伸到洒城州境内,经过思恩府、宾州境内,而后往东在得州到了尽头。〕贵县背靠北山,就像郁林州背靠大容山西岭一样;得州背靠西山,就如容县背靠大容山东峰一样:都是在东西两头突起耸出的两只角,而中间却横亘着山脉。只是大容山东西有八十里,较近些,而中间有北流县隔在其中;此山较远,而且没有别的县城,仅有安禄营作为中界。安禄营东面有土山,山脉由大山在东北分出支脉向南下延。只是大山自西南趋向东北,土山自东北转向西南,〔向南抵达得州、贵县滨江地带的群山便终止了。〕两列山之间夹成大山坞,互相衬托十分遥远,平旷的田野,宽广的溪流,道巡流向西南。
十二日平明,自安禄西南行田塍间。四里,南越山冈,西下二里为飘村,聚落不及厚禄三之一,而西望大山之下,则村落累累焉。又西南四里,过一小桥,于是皆沮洳之境,两旁茅草弥望,不复黍苗芃芃矣。又一里,过临征桥,乃南逾冈陇。又西南三里,有碑大书为“贵县东界”。又西南渐向冈陇,而草蔂一望如故。又八里,直抵石山下,是为平碣营。先是,由飘村南望,右大山,左土岭,两界夹持,遥遥西南去,大山长后西突而起,土山短渐南杀焉。而两界之中,有石山点点,青若缀螺,至是而道出其间。平碣亦在冈阜上,有营兵数家,墟舍一环。就饭于卖浆者,恐前路无人烟也。平碣之东,石峰峭方,曰大岩山,有岩甚巨,中容数千人。其南又突小山,低而长,上有横架之石,若平桥高悬,其下透明。小山之西,平碣之南,为马鞍山,亦峭耸而起,此皆平碣之近山也。南望有骈若笔架、锐若卓锥者,在数里之外。望之而趋,三里,度石梁,为石弄桥。又南十余里,直抵南望诸峰之麓,有一第舍在路右突阜上,曰劈竹铺。眺路左诸峰,分岐竞异,执途人而问之,始知即贵县之东山也。其西北大山尽处高峙而起者,即贵县之北山也。按《志》,贵县有东、西、南、北四山,而东山在县东二十里,为二何隐处,《一统志》曰:唐时有何特进、履光二人隐此。《风土记》谓特进乃官衔,分履、光为二人,曰何履、何光。《西事珥》载,开元中,何履光以兵定南诏,取安宁,立铜柱。按此,则履光乃一人,其一名特进,非衔也。明秀挺拔。盖四山惟北为崇峦峻脊,而东、西、南三山俱石峰森立。东山亚于南而轶超过于西。西北一峰如妇人搭帔披肩簪花,俗呼为新妇岩。中峰石顶分裂,如仙掌舒空,又如二人并立,今人即指为二何化名。然兹山耸拨自奇,何必摹形新妇,托迹化人也!其南支渐石化为土,峰化为冈,逶迤西南。循其右行,共九里,为黄岭。其南面土冈尽处,始见村聚倚冈,室庐高列。其北隅平洼中,复立一小石峰,东望如屋脊横列,两端独耸;西眺则擎芝偃盖,怪状纷错。又西南一里。路右复突一石峰,高耸当关,如欲俯瞰行人者。从此东北,石峰遂尽,遥望南山数点,又青青前列矣。又二里,度一石梁,其水势石状与劈竹同。又五里,则路两旁皆巨塘潴水,漾山潆郭。又一里,过接龙桥。叠石塘中,以通南北,乃堤而非桥也。于是居聚连络。又西一里,由贵县东门抵南门,则大江在其下矣。〔静闻与顾仆所附舟,已先泊南门久。〕下午下舡,蒲暮放舟,乘月西行,十五里而泊。
十二日拂晓,自安禄营向西南行走在田野间。四里,向南越过山冈,往西下走二里是飘村,村落大小不及厚禄的三分之一,可向西望去的大山下,却有村落层层叠叠的。又向西南行四里、走过一座小桥,从这里起都是泥沼之地,两旁茅草弥漫无际,不再有茂盛的禾苗了。又走一里,过了临征桥,于是向南越过土冈。又往西南行三里,有块碑大写着“贵县东界”。又往西南渐渐走向山冈土陇之间,而荒草藤葛一眼望去依然如故。又行八里,径直抵达石山下,这是平褐营、这之前,由飘村往南望去,右边是大山,左边为土岭,两列山相夹对峙,远远向西南延伸而去,大山绵长后面向西突起,土山短些渐渐往南降低。而两列山之电,有石山点点,山色青青,好像螺蛔壳点缀着,走到这里,道路经过这些石山之间。平竭营也是在土冈之上,有几家营兵,一圈赶集用的房屋。到卖酒的人家吃了饭,是担心前边路上没有人烟。平褐营的东面,石峰峭立,叫做大岩山,有个岩洞十分巨大,洞中可容纳数千人。它南边又突起一座小山,山势又低又长,山上有块横架的岩石,如平坦的桥面高悬着,它下边透出亮光。小山的西面,平褐营的南边,是马鞍山,也是陡峭地耸起,这些都是平褐营近处的山。向南望去,有座并立如笔架、尖得好像高高直立的锥子样的山,在儿里之外。望着此山赶去,三里,越过石桥,是石弄桥。又向南走十多里,直达在南面相望群峰的山麓,有一座府第在路右突出的土山上,叫做劈竹铺。眺望路左的群峰,分出支峰争奇斗异,拉住路上的人打听,才知就是贵县的东山了。它西北面大山到头之处高耸而起的山,就是贵县的北山了。据志书,贵县有东、西、南、北四座山,而东山在县城以东二十里,是两个姓何的人隐居之处,〔《一统志》说:唐代有何特进、何履光二人隐居此地。《风土记》认为“特进”是官衔,把“履”、“光”分为两个人,叫何履、何光。《西事饵》记载,开元年间,何履光率军平定南诏,夺取安宁,立了铜柱。根据这条记载,那么何履光是一个人,他的另一个名字叫特进,不是官衔。〕明秀挺拔。大体上四座山唯有北山是高峻的冈峦和山脊,而东、西、南三座山全是森然耸立的石峰。东山低于南山却超过西山。西北面一座山峰如女人搭着披肩头插鲜花,一般人称为新妇岩。中峰的石顶分裂开来,如仙人的手掌伸展在空中,又像两个人并肩而立,今天的人们就指认为是两个姓何的变化成的,并用二何来起名。然而此山高耸挺拔自成奇景,何必比拟成新媳妇的形状,假托是人变成的呢!它南面的支脉岩石逐渐变为泥土,山峰变为冈峦,透巡延向西南。沿峰右行,共走九里,是黄岭。它南面土冈到头之处,这才见到村落靠着山冈,房屋高高地排列着。它北隅平坦的洼地中,又立着一座小石峰,往东望去如屋脊一样横列着,两头独自耸起;向西眺望则如高举的灵芝倒卧的伞盖,怪模怪样纷纷交错。又向西南走一里,路右又突起一座石峰,高高耸立挡住关口,好似俯瞰行人的样子。从此往东北去,石峰终于到了尽头,遥望南山有几点影子,又青青地排列在前方了。又行二里,走过一座石桥,这里的水势和岩石的形状与劈竹铺的相同。又走五里,就见路两旁都是巨大的水塘蓄着水,荡漾着山影潇绕着城郭。又是一里,过了接龙桥。这是在水塘中堆砌的石块,以便南北通行,是堤而不是桥。从这里起居民聚居连接不断。又向西一里,由贵县东门走到南门,就见大江在城下了。静闻与顾仆搭乘的船,已先一步停泊在南门很久了。下午下到船中,傍晚开船,乘着月光往西行,行船十五里便停泊下来。
十三日未明而发。十里,西抵西山之南,转向南行。五里,转向东行,十里,是为宋村。由贵县南至南山十里,由南山至宋村十里,而舟行屈曲,水路倍之。先,余拟一至贵县,即往宿南山,留顾仆待舟,令其俟明晨发。及余至;而舟且泊南门久矣。余别欲觅舟南渡。舟人云:“舟且连夜发。”阻余毋往。余谓:“舟行屈曲,当由南山间道相待于前,不知何地为便?”舟人复辞不知,盖恐迟速难期,先后有误耳。及发舟,不过十余里而泊。今过宋村,时犹上午,何不往宿南山,至此登舟也?至是,舟转西南,挂帆十里,转东南,仍纤十五里,复南挂帆行,五里,西转,是为瓦亭堡。其北涯有石突江若蹲虎,其南涯之内,有山横列焉。又十五里,则夹江两山并起,舟溯之人。又五里而暮,乘月行十里,泊于香江驿。
十三日天未明便开船。十里,往西抵达西山的南面,转向南行。五里后,转向东行,十里,这是宋村。由贵县向南到南山有十里,由南山到宋村有十里,但乘船行走弯弯曲曲,水路多走一倍。先前,我打算一到贵县,立刻前往南山住宿,留顾仆等在船上,令他等到明早开船。等我到贵县时,船已停泊在南门很久了。我打算另外找船往南渡,船夫说:“船将连夜行。”阻拦我不要去。我说:“乘船走曲曲弯弯,我将由南山的近路走在前边相等,不知什么地方方便?'’船夫又推辞不知道,大概是担心快慢难以约定,先后到达相错罢了。到开船时,不过走了十多里便停泊下来。今天路过宋村,时间还是上午,为何不去南山住宿,到此地再登船呢?到了这里,船转向西南,挂上帆行了十里,转向东南,仍用纤绳拉着行了十五里,再挂上帆向南行,五里,向西转,这是瓦亭堡。江北岸有块岩石突向江中好像蹲着的猛虎,江南岸以内,有山横向排列。又行十五里,就有两座山夹住江流并排耸起,船溯流入山。又行五里天黑下来,乘着月色行船十里,停泊在香江绎。
十四日五鼓挂帆行,晨过乌司堡,已一十里矣,是为横州界。东风甚利,午过龙山滩,又四十里矣。滩上即乌蛮滩,有马伏波庙。滩高溜急,石坝横截,其上甚艰。既上,舟人献神庙下,少泊后行。西北五里,为乌蛮驿。又南十里,则石山峥嵘立江右,为凤凰山。自过贵县西山,山俱变土,至是石峰复突而出。其双崖壁立、南嵌江中者,即凤凰岩也。又南二里为麻埠,日已西昃。余欲留宿其处为凤凰游,而村氓皆不肯停客,徘徊久之而去。又西十里,其处有山高突江左,其上有洞曰道君岩,下有村曰谢村。日色已暮,而其山去江尚远,亦不及停。又南五里,曰白沙堡,又乘月行五里而泊,是夜月明如昼。
十四日五更时挂上帆开船,清晨经过乌司堡,已走过十里路了,这里是横州境内。刮东风船十分顺风,中午经过龙山滩,又是四十里了。河滩上就是乌蛮滩,有座马伏波庙。滩高流急,有石坝横截江流,上到上面非常艰难。上去之后,船夫在神庙下献祭,稍作停泊之后便动身。往西北行五里,是乌蛮骚。又向南十里,就见有座石山峥嵘地矗立在江右,是凤凰山。自从过了贵县的西山,山全变成土山,到了这里石峰再一次突立而出。那一双石崖似墙壁样矗立、在南边嵌入江中的,就是凤凰岩了。又向南二里是麻埠,日已西斜。我想留宿在此处准备去游凤凰岩,可村民们都不肯留客,徘徊了很久才离开。又向西行十里,此处有山高突在江左,山上有个洞叫道君岩,山下有村庄叫谢村。天色已晚,但那座山离江还远,也来不及停船。又向南五里,叫白沙堡,又乘月色行五里才停泊下来。这一夜月光明亮如白昼。
乌蛮滩在横州东六十里,上有乌蛮山、马伏波庙。《志》谓:“昔有乌蛮人居此,故名。”余按:乌浒蛮在贵县北,与此不相及。而庙前有碑,乃嘉靖二十九年知南宁郡王贞吉所立。谓:“乌蛮非可以渎前古名贤之祠,易名起敬滩。”大碑深刻,禁人旧称,而呼者如故。余遍观庙中碑甚多,皆近时诸宦其地者;即王文成《上滩诗》亦不在。而庙外露立一碑,为宋庆历丙戌1046年知横州任粹所撰,张居正所书。碑古字遒。碑言:“粹初授官时,奉常二卿刘公以诗见送,有‘乌岩积翠贯州图’之句。抵任即觅之,不得也。遍询之父老,知者曰:‘今乌蛮山即乌岩山也,昔伪刘擅广五代十国,刘隐在两广建立南汉权政,以讳易其称,至今不改。’夫蛮乃一方丑彝,讳亦一时僭窃,遂令名贤千古庙貌,讹袭此名,亟宜改仍其旧。闻者皆曰:‘诺。’遂为之修庙建碑,以正其讹。”其意与王南宁同。而王之易为起敬,不若仍其旧更妙。
乌蛮滩在横州东面六十里,上面有乌蛮山、马伏波庙。志书说:“从前有乌蛮住在此地,所以起这个名字。”我考察,乌浒蛮在贵县北部,与此不相干。可庙前有块碑,是嘉靖二十九年(1550)南宁府知府王贞吉立的。说:“乌蛮之名是不能用来裹读古代名贤祠堂的,改名叫起敬滩。”大碑深深地刻着,禁止人们使用旧称,可称呼的人依然如故。我遍观庙中,碑刻很多,都是近代在此地为官的人题的;就是王文成的《上滩诗》也不在其中。而庙外露天里立着一块碑,是宋代庆历丙戌年横州知州任粹撰文,张居正书写的。碑制古朴字迹遒劲。碑文说:“任粹起初被授予官职时,太常寺少卿刘公拿诗见赠,有‘乌岩积翠贯州图’的句子。到任后就马上寻找此地,找不到。向父老乡亲四处打听,知道的人说:‘今天的乌蛮山就是乌岩山了,从前伪刘政权占据广州时,因为避讳改了它的名,相沿至今。’蛮是一个地方丑恶的夷族,避讳也是一时之间非正统窃位之事,竟然让名贤流传千古的庙宇,错误地沿用此名,应当鱼待改变仍用它的旧称。听话的人都说:‘对。’于是为它修庙树碑,用来纠正这个错误、”他的意思与南宁王知府的相同。但王贞吉把它改为起敬滩,不如仍沿用它的旧称更妙。
十五日五鼓挂帆,十五里,清江。有江自江左入大江。又二十里,抵横州南门,犹上午也。横州城在大江东北岸,大江自西来,抵城而东南去,横城临其左。其濒江二门,虽南面瞰之,而实西南向也。近城有南、北两界山:北七里为古钵,在城西北隅;俗名娘娘山,以唐贞观中,有妇陈氏买鱼将烹,忽白衣人谓曰:“鱼不可食,急掷水中,上山顶避之。”陈如其言。回望所居,己陷为池矣。其池今名龙池,山顶庙曰圣婆庙。南十五里曰宝华,在城东南隅。宝华山有寿佛诗,乃建文君遁迹之地。二山皆土山逶迤,而宝华最高,所谓“秀出城南”是也。宋守徐安国诗。时州守为吾郡诸楚余,名士翘。有寄书者,与郁林道顾东曙家书俱置箧中,过衡州时为盗劫去。故前在郁,今过横,俱得掉头而去。若造物者故藉手此盗,以全余始终不见之义,非敢窃效殷洪乔也。
十五日五更挂帆起航,十五里,到清江。有条江自江左侧流入大江。又行二十里,抵达横州城南门,还是上午。横州城在大江东北岸上,大江自西流来,到城下便向东南流去,横州城滨临江左岸。州城濒江的两道城门,虽在南面俯瞰江流,可实际上是面向西南方。城附近有南、北两列山:北面七里是古钵山,在城西北角;〔俗名叫娘娘山,在唐代贞观年间,有个妇人陈氏买鱼来即将烧煮,忽然有个穿白衣的人对她说:“这鱼不能吃,赶快扔进水中,上山顶去避水。”陈氏按他的话做了。回头望她居住的地方,已经陷成水池了。那水池今天名叫龙池,山顶的庙叫圣婆庙。〕南面十五里的叫宝华山,在城东南角。〔宝华山有座寿佛寺,是建文帝隐居之地。〕两座山靓是透巡而去的土山,而宝华山最高,所谓的“秀出城南”就是指它了。〔宋代知府徐安国的诗句。〕此时的州官是我们府的诸楚徐,〔名叫士翘。〕有寄给他的信,与郁林道顾东曙的家信一同放在竹箱中,路过衡州时被强盗抢了去。所以先前在郁林,今天路过横州,都只得掉头而去。好像是造物主假借这些强盗的手,以保全我始终不见长官的面的节义,不敢偷偷仿效殷洪乔。
是日为中秋节。余以行李及二病人入南宁舟。余入城,饭于市,乃循城傍江而东,二里,抵下渡。横州有三渡:极西者在州门外,为上渡;极东者在下流东转处北极庙前,为下渡;而中渡在其中。渡南岸,〔为宝华山道,〕遂登山坡而入。其道甚大,共二里,透入岭半,其内山环成峒。由峒东北行,有小径,二十里可抵凤凰山。已而复随峡南行,共五里,乃由右岐南复登岭。一里南下,又一里过蒙氏山庄,又一里,乃东向入山。又二里,过山下村居,予以为即宝华寺也。披丛入之,而后知寺尚在山半。渡涧拾级,又半里,得寺。日才下午,而寺僧闭门,扣久之,乃得入。其寺西向,寺门颇整,题额曰“万山第一”。字甚古劲,初望之,余忆为建文君旧题,及趋视之,乃万历末年里人施怡所立。盖施恰建门而新其额,第书己名而并设建文之迹;后询之僧,而知果建文手迹也。余谓“宜表章之。”僧“唯唯。”寺中无他遗迹,惟一僧守户,而钟磬无声。问所谓山后瀑布,僧云:“坠自后岭,其高百丈。而峡为丛木所翳,行之无蹊,望之不见,惟从岭而上,可闻其声耳。”余乃令僧炊于寺,而独曳杖上岭,直造其顶。而风声瀑声,交吼不止,瀑终不见。〔岭南下五十里,即灵山县矣。〕乃下返寺。寺后冈上,见积砖累累。还问之,僧曰:“此里人杨姓者,将建建文帝庙,故庀备具材以待耳。”吁!施怡最新而掩其迹,此人追远而创其祠,里阈之间,智愚之相去何霄壤哉!既而日落西陲,风吼不息,浮云开合无定。顷之而云痕忽破,皓魄当空。参一出所储酝酒醉客,佐以黄蕉丹柚。空山寂静,玉宇无尘,一客一僧,漫然相对,洵可称群玉山头,无负我一筇秋色矣。
这天是中秋节。我把行李及两个病人送入去南宁的船二我进了城,在街中吃了饭,于是沿城墙紧靠江流往东走,二里,抵达下渡。〔横州有三个渡口:最西边的在州城门外,是上渡;最东边的在下游往东转之处北极庙前,是下渡;而中渡在两者之间。〕渡到南岸,是去宝华山的路,于是登山坡入山。这条道十分宽大,共行二里,穿越进山岭半山腰,岭内山环绕成桐。由蛔往东北行,有条小径,二十里路可到达凤凰山。随即又顺着峡谷往南行,共五里,便由右边的岔道向南再次登岭。一里后往南下行,又走一里经过蒙氏山庄,又走一里,便向东进山。又行二里,路过山下的村庄,我以为就是宝华寺了。拨开草丛进到村里,然后才知寺庙还在半山腰。渡过山涧沿石阶上登,又走半里,到了寺前。时光才是下午,但寺中的僧人关着门,敲了很久的门,才得以进去。这个寺院向西,寺门十分整齐,匾额上题写着“万山第一”。字迹十分古朴遒劲,最初望见它,我记起是建文帝从前的题字,到赶过去细看时,原来是万历末年本乡人施怡所立的匾。大概是施怡修建寺门便把这块匾额换成新的,只写上自己的名字并一同放上建文帝的墨迹;后来向僧人询问此事,了解到果然是建文帝的手迹。我说:“应宣扬一下它。”僧人说:“是是。”寺中没有其他遗迹,仅有一个僧人守门,而钟罄都悄然无声。询问所谓的山后瀑布,僧人说:“瀑布自后岭上下坠,高百丈。但峡谷被丛林遮住了,要走到那里没有路,远望它又看不见,唯有从岭上上去,可听到瀑布声而已。”我于是命令僧人在寺中做饭,便独自一人拄着手杖上岭,直达山顶。然而只听到风声瀑布声,交相吼叫不停,始终看不见瀑布。从岭南下行五十里,就是灵山县了。只得下山返回寺中。寺后的山冈上,见有累累堆积着的砖。回来问和尚,僧人说:“这是一个姓杨的本乡人,要建建文帝庙,所以准备材料等待着。”唉!施怡最后翻新却掩盖了建文帝的遗迹,此人追忆先代而创建他的祠堂,同一乡里之间,智愚之间相差为什么会有天地之别呢!不久日落西边,狂风怒吼不停,浮云开合不定。顷刻间云层忽然破开,皎月当空。参一拿出储藏着的美酒来给客人醉饮,用黄色的香蕉和红色的袖子佐酒。空旷山野中寂静无声,琼玉般的宇宙洁净无尘,一个客人一个和尚,海阔天空地相对交谈,真正可称得上是群玉山头,不辜负我一根笨竹手杖,这片秋色了。
十六日早饭于宝华。下山五里,出大路,又五里,出峒前岭。望东北凤凰诸石峰在三十里外,令人神飞。而屡询路远,不及往返,南宁舟定于明日早发,遂下山。西五里抵州门,由上渡渡江入舟。
十六日在宝华寺吃早饭。下山行五里,走上大路,又走五里,到了桐前的山岭。远望东北凤凰山的诸石峰在三十里开外,令人神魂飞动。但屡次打听都说路远,来不及往返,去南宁的船定在明日绝早出发,只好下了山。向西五里抵达州城城门,由上渡渡江进了船。
十七日平明发舟,雨色凄凄,风时顺时逆。舟西南行三十里,江口有小水自江南岸入,江名南江。舟转北行,又十里抵陈步江,在江南岸,通小舟。内有陈步江寺,亦建文君所栖。〔钦州盐俱从此出。〕泊于北岸。是日共行四十里。静闻以病后成痢,坚守夙戒,恐污秽江流,任其积垢遍体,遗臭满舱。不一烷濯,一舟交垢而不之顾。
十七日黎明开船,雨色凄凄,风时顺时逆。船向西南行三十里,江口有条小江从江南岸流进江中,名叫南江。船转向北行,又走十里到达陈步江,〔在江南岸,通小船。里面有座陈步江寺,也是建文帝栖身之所。〕钦州的盐全部是从这里运出去的。船停泊在北岸。这一天共行船四十里。〔静闻在病后拖成痢疾,坚守平素的戒律,担心污秽物弄脏江水,听任污物积得遍身,排泄的臭东西弄得满船舱都是,不冲洗一下,满船积垢也不理会。〕
十八日晨餐始发舟。初犹雨色霏霏,上午乃霁。舟至是多西北行,而风亦转逆。山至是皆土山缭绕,无复石峰嶙峋矣。〔盖自入郁江,惟凤凰山石崖骈立瞰江,余皆壤阜耳。〕二十里,飞龙堡,又十里,东陇堡,又五里,泊于江之左岸。其处在火烟驿下流五里土山之上,有盘石平亘,若悬台中天,擎是向空,亦一奇也。是日行三十五里。
十八日早餐后才开船。起初还雨势霏霏,上午才晴开。船到这里多半往西北行,而风也变为逆风。山到这里都是缭绕的土山,不再有嶙峋的石峰了。大体上自从驶入郁江,唯有凤凰山是石崖并立俯瞰江流,其余皆是土山了。行二十里,到飞龙堡,又是十里,到东陇堡,又五里,停泊在江的左岸。此处在火烟释下游五里,土山之上有块盘子状的岩石,平平地横亘着,好似高悬的平台,把这块岩石高高举向半天之中,也是一处奇观。这一天行船三十五里。
十九日平明行。五里过火烟驿,是为永淳县界。于是舟转北行,历十二矶焉。矶在江右涯,盘石斜叠,横突江畔。盖自横以来,山石色皆赭黯,形俱盘突,无复玲珑透削之状矣。共十五里,绿村。舟转东北,又十里,三洲头。又五里,高村,转而东南,乃挂帆焉。三里,复转东北,又五里,转而东。又二里,抵永淳之南门而泊。是日行四十五里。
十九日黎明行船。五里后经过火烟骤,这里是永淳县的辖境。从这里船转向北行,经过十二矶。石矶在江右岸,盘踞的岩石斜着堆叠而起,横突到江畔。大体上从横州以来,山石的颜色都是褚红色与深黑色,山势全是呈盘子状突起,不再有玲珑剔透陡削的形状了。共行十五里,到绿村。船转向东北,又行十里,到三洲头。又五里,到高村,转向东南,于是挂上帆。三里,再次转向东北,又行五里,转向东。又行二里,抵达永淳县城的南门便停泊下来。这一天行船四十五里。
永淳踞挂榜山而城。郁江自西北来,直抵山下,始东折而南,仍环南门西去。当城之西,只一脊过脉,脊北则来江,脊环则去江,相距甚近。脊之东北,石崖圆亘,峙为挂榜山,而城冒覆盖其上,江流四面环之,旁无余地。
永淳高踞在挂榜山上筑城。郁江自西北流来,直达山下,这才由东折向南流,仍环绕过南门往西流去。正当县城的西面,只有一条山脊延伸而过的山脉,山脊北边是流来的江水,山脊南面就是流去的江水,相距很近。山脊的东北方,石崖圆圆地盘亘着,耸立起来形成挂榜山,而城覆盖在山头上,江流四面环绕城池,四旁没有空地。
二十日舟泊而候人,上午始行。乃北绕永淳之东,旋西绕其北,几环城之四隅,始西北行。十五里,鹿颈堡,已过午,始转而西,乃挂帆焉。于是两岸土山复出,江中有当流之石。五里,西南行。又十五里,伶俐水,有埠在江北岸,舟人泊而市薪。风雨骤至,迨暮而止。复行五里而泊。是日行四十里。
二十日船停着等人,上午才出发。于是向北绕过永淳的东面,旋即向西绕到城北,几乎环绕过城的四角,这才往西北行。十五里,到鹿颈堡,已过了中午,开始转向西行,于是挂上帆。从此地起两岸土山再次出现,江中有迎着水流的岩石。五里,向西南行。又行十五里,到伶俐水,有码头在江北岸,船夫停船去买柴。风雨骤然来临,到天黑才停。又行船五里才停泊。这一天行船四十里。
二十一日鸡再鸣即行,五里而曙。西南二十里,过大虫港,有港口在江北岸。转而南五里,又西五里,午过留人峒,有石耸立江右,宛若妇人招手留房者。石当山回水曲处,故曰峒,又北曲而西,五里,过蓑衣滩,又十里,转而北行,则八尺江自西来人。〔江发源自钦州,通舟可抵上思州。〕八尺之北,大江之西,巡司名八尺,驿又名黄范。宿于左峰。
二十一日鸡鸣两遍立即行船,五里后天才亮。往西南行二十里,经过大虫港,有港口在江北岸。转向南行五里,又向西五里,中午经过留人炯,有岩石耸立在江右,宛如女人招手留人住宿的模样。岩石正当山回水曲之处,所以称为酮。又往北弯向西行,五里,经过蓑衣滩。又行十里,转向北行,就见八尺江从西面流来汇入郁江。八尺江自钦州发源,船可通到上思州。八尺江的北面,大江的西边,有巡检司名叫八尺,释站名又叫黄花释。在左岸山峰下停宿。
二十二日平明,由黄范北行五里,上乌洴滩。江流至滩分一支西出八尺。舟上滩,始转而西,渐复西南。二十里,有土山兀出北岸,是为清秀山,上有浮屠五级出青松间,乃南宁东南水口也:又西五里,为私盐渡。又西五里,上一滩,颇长,有石突江西岸小山之上,下有尖座,上戴一顶如帽,是为豹子石。舟至是转而北,又十里过白湾,山开天阔,夹江多聚落,始不似遐荒矣。转而南三里,为坪南,江南岸村聚甚盛。又西三里,泊于亭子渡。
二十二日黎明,由黄花释向北行五里,上行乌碰滩。江水流到此滩分出一条支流向西流到八尺。船上了河滩,开始转向西行,渐渐又转向西南。二十里,有土山突起在北岸,这是清秀山,山上有座五层高的佛塔在青松间露出来,是南宁东南方的河口。又向西五里,是私盐渡。又向西五里,上一个河滩,很长,有岩石突立在江西岸的小山之上,下边有个尖尖的底座,上方戴着顶盖如像帽子,这是豹子石。船来到这里转向北,又行十里过了白湾,山开天阔,沿江两岸村落很多,这才不似边远荒野了。转向南行三里,是坪南,江南岸村庄集市十分繁荣。又向西三里,停泊在亭子渡。
二十三日昧爽行,五里,抵南宁之西南城下。 (自此至九月初八日纪俱缺。霞客自标简端云:“庄杂剡包根内。”遍搜遗帙,并无杂剡。计其时俱在南宁。嗟嗟!南宁一郡之名胜,霞客匝月之游踪,悉随断简销沉。缮写至此,安得起九原而问之!梦良记。)
二十三日黎明行船,五里,到达南宁府城的西南城墙下。
九月初九日西过镇北桥关帝庙,西行三里,抵横塘,东望望仙坡东西相距,于是西折行五里,望罗秀已在东北,路渐微。稍前始得一溪,溪水小于武江,而急流过之。渡溪始北行,二里,西去为申墟道,北去为罗赖村,已直逼西山东麓矣。返转东北又二里,过赤土村之西,有小水自西而东潆山麓,绕赤土下中墟。越涧登山,越小山一重,内成田峒。又越峒过小桥而上,其路复大。路左有寺,殿阁两重甚整,望之无人,遂贾余勇先直北跻岭。岭西有涧,重山自西高峰来,即马退山夹而成者。一里,登越山坳,盖大山西北自思恩来,东西环绕如城,迤逦自西南走东北,而西南最高者为马退。又东,骈峰杂突,皆无与为并。而罗秀在其东,联络若一山,而峰岫错落,路亦因之。路抵中峰,忽分为二:左向西北者,为武缘道;右走直北者,为下山间道。二道界一峰于中,则罗秀绝顶也。时余未识二道所从,坐松阴待行人,过下午而无一至者。以右道幽地,从之北出拗,而见其下岭,乃谋返辕,念峰顶不可不一登,即从其处南向上。其顶西接马退,东由黄范北走宾州。盖其脉自曲靖东山而来,经永宁、泅城、思恩至此,东至于宾,乃南峙为贵县北山,又东峙为浔州西山,而始尽焉,南宁之脉,自罗秀东分支南下,冈陀蜿蜒数里,结为望仙坡,郡城倚之。又东分支南下,结为青山,为一郡水口。青山与马退东西对峙,后环为大围,中得平壤,相距三十里,边境开洋,曾无此空阔者。从顶四望,惟北面重峰丛突,万瓣并簇,直连武缘,然皆土山杂沓,无一石峰界其间,故青山豹子遂为此巨擘。从顶西下武缘道,坳间北望,寥寂皆无可停宿处。乃还从岐约一里下,从路旁人罗秀寺,空无人,为之登眺徘徊。又一里,下至前田峒,由其左循大道,共二里,抵赤土村,宿于陆氏。
九月初九日向西过了镇北桥的关帝庙,往西行三里,抵达横塘,向东望去望仙坡东西相隔。于是折向西行五里,望见罗秀山已在东北,路渐渐变小。稍前走才遇到一条溪流,溪水比武江小,可水流湍急超过它。渡过溪开始往北行,二里,向西去是到申墟的路,往北去是罗赖村,已直逼西山东麓了。反身转向东北又走二里,路过赤土村的西边,有小河自西流向东潇绕着山麓,绕过赤土村下流到中墟。越过山涧登山,越过一重小山,山内形成田酮。又越过田炯走过小桥上行,这路又变大了。路左有寺庙,两层殿阁十分整齐,望过去寺中无人,于是鼓足剩余的勇气先径直向北登岭。岭西有条山洞,重重山峰自西高峰延伸而来,就是马退山相夹形成的。一里,登越山坳。大略大山从西北的思恩府延伸而来,东西两列环绕如城墙,道透巡迄自西南走向东北,而西南方的最高峰是马退山。又向东行,骄立的山峰杂乱地突起,都没有能与它相比的。而罗秀山在它东面,连接在一起好像一座山,但峰峦错落,路也顺着它走。路到达中峰,忽然分为两条:左边通向西北的,是去武缘县的路;右边走向正北的,是下山的近路。二条道中间隔着一座山峰,就是罗秀山的绝项了。此时我不知两条道通往何处,坐在松树树荫下等待过路人,过了下午却无一人来到。以为右边的路是幽深僻静之地,顺着它向北走出山坳,但见它下岭去,只得考虑返回去。心想峰顶不可不登上去一次,立即从此处向南上登。峰顶西面连着马退山,东面由黄花释往北走向宾州。大概这里的山脉是自曲靖东山延伸而来,经永宁州:洒城州、思恩府到此地,向东达于宾州,便在南面耸峙为贵县的北山,又在东面耸峙为得州的西山,而后才到了尽头。南宁府的山脉,从罗秀山东面分出支脉南下,冈峦蜿蜒数里,盘结为望仙坡,府城就靠着它。又在东面分出支脉南下,盘结为青山,是一府的河口。青山与马退山东西对峙,后面环绕成一个大圆圈,中间有平地,相距三十里,边界开阔,从来没有如此空阔的地方。从峰顶四面望去,唯有北面重重山峰成丛突起,似万千花瓣并列成簇,一直连到武缘,然而都是杂沓的土山,没有一座石峰列在其间,所以青山的豹子石便成了此地的第一峰。从峰顶向西下到去武缘的路上,’从山坳间向北望去,空旷荒寂全无可停留住宿之处。于是返回来从岔道约下走一里,从路旁走入罗秀寺,空寂无人,为此登楼徘徊眺望。又走一里,下到先前走过的田桐,由它左侧沿大道行,共走二里,到达赤土村,寄宿在姓陆的人家。
(是纪一则,于乱帙中偶得之,胡涂之甚,不知其纪何日,观《独登罗秀诗》,知为重阳日记。录之以志此日之游踪。不与前后俱没。若云登高作赋,不负芳辰,则霞客无日非重九矣。梦良又记。)(以下九月初十日至二十一日游南宁日记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