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十日 雨虽止而泞甚。自万岁桥北行十里,为新桥铺,有路自东南来合。想桂阳县之支道也。又北十里为郴州之南关。郴水东自山峡,曲至城东南隅,折而北径城之东关外,则苏仙桥横亘其上。九洞,甚宏整。至是雨复大作,余不暇入城,姑饭于溪上肆中,乃持盖为苏仙之游。随郴溪西岸行,一里,度苏仙桥,随郴溪东岸行,东北二里,溪折西北去,乃由水经东上山。入山即有穹碑,书“天下第十八福地”。由此半里,即为乳仙宫。丛桂荫门,清流界道,有僧乘宗出迎客。余以足袜淋漓,恐污宫内,欲乘势先登山顶,与僧为明日期。僧以茶笋出饷,且曰:“白鹿洞即在宫后,可先一探。”余急从之。由宫左至宫后,则新室三楹,掩门未启。即排推开门以入,石洞正当楹后,崖高数丈,为楹掩,俱不可见,洞门高丈六,止从楹上透光入洞耳。洞东向,皆青石迸裂,二丈之内,即成峡而入,已转东向,渐洼伏黑隘,无容匍伏矣。成峡处其西石崖倒垂,不及地者尺五,有嵌裂透漏之状。正德五年,锡邑秦太保金时,以巡抚征龚福全,勒石于上。又西有一隙,侧身而进,已转南下,穿穴匍伏出岩前,则明窦也。复从楹内进洞少憩,仍至前宫别乘宗,由宫内右登岭,冒雨北上一里,即为中观。观门甚雅,中有书室,花竹翛xiáo自由自在然,乃王氏者,亦以足污未入。由观右登岭,冒雨东北一里半,遂造其顶。有大路由东向迓入即延伸者,乃前门正道;有小路北上沉香石、飞升亭,为殿后路。余从小径上,带湿谒苏仙,僧俗谒仙者数十人,喧处于中,余向火炙衣,自适其适,不暇他问也。郴州为九仙二佛之地,若成武丁之骡冈在西城外,刘僭之刘仙岭在东城外,佛则无量,智俨廖师也,俱不及苏仙,故不暇及之。
初十日雨虽然停了但地上很泥泞。从万岁桥往北行十里,为新桥铺,有条路从东南边来交合,我猜想它是通往桂阳县的支道。又往北走十里,为郴州城的南关。郴水从东面的山峡中J曲折地流到城东南隅,折往北流经城的东关外,那里苏仙桥横贯在水流上。〔苏仙桥有九个桥孔,非常宏大齐整。〕到达城南关后雨又大下起来,我无暇进城,姑且在溪岸上的店中吃了饭,便撑着雨伞前往苏仙殿游览。沿着郴溪西岸行,一里后,跨过苏仙桥,然后沿郴溪东岸行,朝东北走两里,溪折向西北去,于是从水中经溪东面上了山。一进入山中,就有块高大的碑屹立着,碑上写着“天下第十八福地”几个字。从碑处走半里,就是乳仙宫。茂密的桂树遮蔽了门户,清清的流水流淌在路边。有个叫乘宗的僧人出来迎接客人。我因为腿脚鞋袜都打湿了在滴水,担心弄脏宫内,便想乘势先登山顶,与那僧相约明日会面。僧人端出了茶和笋子款待我们,并且说:“白鹿洞就在宫后面,可以先去一探。”我急忙按他所说的起身前往。我由宫左到了宫后,那里有三间新屋子,都闭门未开。于是我便推开门进去,石洞正好在屋子后面、崖壁有几丈高,被屋子遮掩着,全都见不到,洞门高一丈六尺,仅从屋子上方透些光亮到洞中。洞朝向东面,里面到处是破裂开的青石,两丈以内,便形成一个峡朝里延伸,随后折向东边,洞渐渐向下凹陷而且黑暗狭窄,葡旬着身体都不可能进去了。形成峡处的西边,石崖倒垂,末端距地面一尺五,显出张口裂身透光泄物的形态,正德五年(15护),无锡县人秦太保(金时)以巡抚身份剿龚福全,曾刻文在此石上。又往西有一条石缝,我侧身走进去,随后折往南面朝下走,穿过孔穴甸甸着身体爬出岩前,这是个透亮的小孔‘我又从屋内进到洞中休息了一小会,仍旧回到前宫辞别了乘宗,从宫内右边攀登山岭,冒雨往北朝上走一里,就是中观。观门十分雅致,观中有书房,书房外鲜花翠竹悠然自在地生长着,这书房是个姓王的,我也因为脚上脏秽污浊而未进去。从咋观右边攀登山岭,冒雨往东北朝上走一里半,便到达山顶。有一条从东面迎门进入苏仙殿的大路,那是殿前门的正路;有条小路往琳上到沉香石、飞升亭,那是殿后面的路。我从小路上去,带着一身淖湿拜渴了苏仙像,僧侣和世俗间的人拜渴苏仙像的有几十个,暄雌嚷嚷会集在殿中,我烤火烘衣,自顾安适,无暇打听什么。〔郴州提九仙二佛的所在地,如成武丁的骡冈在西城外,刘嗜的刘仙岭在涛城外,佛家则有无量寿佛和廖智俨大师的遗迹,它们都比不上苏刊殿,所以顾不上去探寻。〕
十一日 与众旅饭后,乃独游殿外虚堂。堂三楹,上有诗扁环列,中有额,名不雅驯,不暇记也。其堂址高,前列楼环之,正与之等。楼亦轩敞,但未施丹垩è白,已就欹裂,其外即为前门,殿后有寝宫玉皇阁,其下即飞升亭矣。是早微雨,至是微雨犹零,仍持盖下山。过中观,入谒仙,觅僧遍如,不在。入王氏书室,折蔷薇一枝,下至乳源宫,供仙案间。乘宗仍留茶点,且以仙桃石馈余,余无以酬,惟劝其为吴游,冀他日备云水一供耳。宫中有天启初邑人袁子训雷州二守。碑,言苏仙事甚详。言仙之母便县人,便即今永兴。有浣于溪,有苔成团绕足者再四,感而成孕,生仙于汉惠帝五年即公元前177年五月十五。母弃之后洞中,即白鹿洞。明日往视,则白鹤覆之,白鹿乳之,异而收归。长就学,师欲命名而不知其姓,令出观所遇,遇担禾者以草贯鱼而过,遂以苏为姓,而名之曰耽。尝同诸儿牧牛羊,不突不扰,因各群畀之,无乱群者,诸儿又称为牛师。事母至孝,母病思鱼脍kuài细肉,仙行觅脍,不宿而至。母食之喜,问所从得,曰:“便。”便去所居远,非两日不能返,母以为欺。曰:“市脍时舅氏在旁,且询知母恙,不日且至,可验。”舅至,母始异之。后白日奉上帝命,随仙官上升于文帝三年七月十五日。母言:“儿去,吾何以养?”乃留一柜,封识甚固,曰:“凡所需,扣柜可得。第必不可开。”指庭间橘及井曰:“此中将大疫,以橘叶及井水愈之。”后果大验。郡人益灵异之,欲开柜一视,母从之,有只鹤冲去,此后扣柜不灵矣。母逾百岁,既卒,乡人仿佛见仙在岭哀号不已。郡守张邈往送葬,求一见仙容,为示半面,光彩射人。又垂空出只手,绿毛巨掌,见者大异。自后灵异甚多,俱不暇览。第所谓“沉香石”者,一石突山头,予初疑其无谓,而镌字甚古,字外有履迹痕,则仙人上升遗迹也。所谓“仙桃石”者,石小如桃形,在浅土中,可锄而得之,峰顶及乳仙洞俱有,磨而服之,可已治愈心疾,亦橘井之遗意也。传文甚长,略识一二,以征本末云。还过苏仙桥,从溪上觅便舟,舟过午始发,乃过南关,入州前,复西过行台前,仍出南关。盖南关外有十字口,市肆颇盛,而城中甚寥寂。城不大,而墙亦不甚高。郴之水自东南北绕,其山则折岭横其南而不高,而高者皆非过龙之脊。
十一日和众人一起吃了饭后,便独自一人游览殿外的虚堂堂分三间,上有诗匾环列,中间有门额,名称不雅驯,无闲暇记录J来。那堂的基址高,前面排列着楼房环绕着它,正好与它同样高。长也是宽敞明亮,但未粉刷油漆,已经渐渐倾斜破裂。堂外就是苏血殿的前门,殿后面有寝宫玉皇阁,玉皇阁下边就是飞升亭了。这夕清早就下起了细雨,到现在小雨还在零星飘落,因而仍旧撑着雨闰下山。经过中观,我进去拜渴了仙人的像,寻找僧人遍如,他不在又进入王氏书房,折了一枝蔷薇,带着下到乳源宫,供在仙案间。到宗仍然留我们喝茶吃点心,并且赠送我他桃石,我没有什么酬谢的,只有劝他作一次昊地的旅游,希望日后能为其云游备斋一供。乳源宫中有块天启初年郴州城人袁子训〔雷州同知。〕立的碑,碑文对苏仙的事迹叙述得很详尽。碑文说苏仙的母亲是便县人,〔便县就是今天的永兴县。〕有二天在溪中洗灌东西,一团青苔在她钓脚上缠绕了三四圈,于是有所感应而怀孕,在汉惠帝五年五月十五日生下苏仙,?她母亲将他丢在如今乳源宫后面的石洞中,.〔即白鹿洞。〕第二天前去看时,却见白鹤用翅膀遮盖着他,白鹿给他哺乳,觉得奇异,便把他抱回家。长大后去上学,老师想替他取个名但不知道他的姓犷叫他到屋外去,看会碰到什么,结果遇到一个挑禾苗的人用草穿了鱼走过去,于是用薛作为姓,而名叫耽。他曾和众儿童一起放牧牛羊,他的牛羊不会胡乱冲撞混杂,于是其他各儿童将他们的牛羊都交给他看管,而同样没有乱群的,所以众儿童又称他为牛师。他侍奉母亲极为孝敬,他母亲生病想吃生鱼片,他去找寻,不到一夜就找回来‘母亲吃了很欢喜,阿他从哪里找到的,他说:“便县城中。”便县城离他们居住的地方很远,没有两天时间不可能返回来,因而他母亲以为是欺哄她的。他说道:“买这些鱼片时,我舅舅在旁边,并且他在问知母亲您身体不适后,说不久将会来看望您,到时候就可验证。”他舅舅来后证实了他所说的,他母亲这才觉得他不同寻常。后来白日中奉上天的命令,在文帝三年七月十五日随仙官一道升了天。他母亲说:“儿去了,我用什么养活自己呢?”他便留下一个柜子,封闭得很牢固,在上面作了标记,对他母亲说:“凡是所需要东西,扣一下柜子就可以得到。只是一定不可打开它。”并指着庭中的橘树和水井说:“这地方将会发生大瘟疫,到时用橘树叶和井水可以治愈。”后来果然大为灵验。郡中的人更加以为灵异乡想打开柜子看一下,他母亲依从了,等打开柜子,有只鹤直往上飞去,这以后扣柜子就不灵了。他母亲年纪活过百岁,死后,乡里的人仿佛看见苏仙在岭上悲伤地哭个不停‘郡守张邀去送葬,祈求见二面苏仙的容貌,苏仙显现了一半面容给他看,光彩照人。又悬空伸出一只手,绿毛巨掌,见到的人大为惊异。碑文中说自此以后灵异的事很多犷我都无暇观览、只是所说的“沉香石”,是突立在山头上的一块石头,开初我怀疑它役什么特别的,然而它上面刻有很古的字,字外有鞋子踩踏过的印迹,是仙人升夭时的遗迹扩所谓的“仙桃石,',石头,J{如桃形,埋在浅士中、可以用锄头挖刨到,峰顶和乳仙洞中都有,磨细后服下,可以止住心胸的病痛,这也是那橘树叶和井水的仙灵气的遗留。碑上的传文很长,我仅是略记下一二,以便征询查考事实的本末而已。往回跨过苏仙桥,从溪上找到一只轻便的小船,那船要过了午后才出发,于是经过城南关,进城到了州署前,又在西经过行合前,仍然出城到了南关。南关外有个十字口,集市店铺很繁盛,而城中却非常寂静冷落。城不大,城墙也不很高。郴水自东南向北绕流,山则有折岭横在城南,但不高,高的都不是大山脉穿越过去的山脊。
午后,下小舟,东北由苏仙桥下,顺流西北去,六十里达郴口。时暮色已上,而雨复至,恐此北晚无便舟,而所附舟连夜往程口,遂随之行。郴口则郴江自东南,耒水自正东,二水合而势始大。〔耒水出桂阳县南五里耒山下,西北至兴宁县,胜小舟;又三十里至江东市,胜大舟,又五十里乃至此。〕江口诸峰,俱石崖盘立,寸土无丽即附着。《志》称有曹王寨,山极险峻,暮不及登,亦无路登也。舟人夜鼓棹,三十里,抵黄泥铺,雨至而泊。余从篷底窥之,外若桥门,〔心异,〕因起视,则一大石室下也。宽若数间屋,下汇为潭,外覆若环桥,四舟俱泊其内。岩外雨声潺潺,四鼓乃止。雨止而行,昧爽达程口矣。乃登涯。
午后,上到小船中,船由东北的苏仙桥下,顺流向西北航去,行六十里达郴口。这时暮色已经降临:,而雨又下了起来,担心从此处往北去因为天晚没有便利的船只,而所搭乘的小船连夜去程可,于是随船前行。郴口那里,郴江自东南流来,来水从正东流来,两水汇合后水势才变大。来水源出桂阳县城南面五里的来山下,向西北流到兴宁县,便能航行小船;又流三十里到东江市,已能航行大船犷再流五十里便到此处。江口处的众山峰上,都是石崖盘绕耸立,寸土未沾附。志书上说有座曹王寨山,极其险峻,因为天将黑来不及去攀登,而且也无路可登。船夫连夜摇浆,行三十里,抵达黄泥铺,因为雨来临而停泊下来。我从船篷底下窥视,外边如桥门,心中觉得奇异,于是起来看,却原来是在一间大石室下边。它像几间屋子那样宽,下边汇成潭。外面遮掩而像环拱形的桥,有四只船停泊在里边‘岩洞外面雨声潺潺,到四更时才停止。雨停后就出发,拂晓抵达程口。于是登上岸。
十二日 晨炊于程口肆中。程口者,《志》所称程乡水也,其地属兴宁,其水发源茶陵、酃县界。舟溯流入,皆兴宁西境。十五里为郴江,又进有中远山,又名钟源。为无量佛现生地,土人夸为名山。又进,则小舟尚可溯流三日程,逾高脚岭则茶陵道矣。若兴宁县治,则自东江市而上三十里乃至也。程乡水西入郴江,其处煤炭大舟鳞次,以水浅尚不能发。上午,得小煤船,遂附之行。程口西北,重岩若剖,夹立江之两涯,俱纯石盘亘,倏左倏右,〔色间赭黑,〕环转一如武夷。所附舟敝甚而无炊具,余揽山水之胜,过午不觉其馁饥饿。又二十里,过永兴县。县在江北,南临江岸,以岸为城,舟过速不及停。已而得一小舟,遂易之,就炊其间。饭毕,已十五里,为观音岩。岩在江北岸,西南下瞰江中,有石崖腾空,上覆下裂,直滨江流。初倚其足,叠阁两层,阁前有洞临流,中容数人。由阁右悬梯直上,袅空挂蝀dōng即虹,上接崖顶,透隙而上,覆顶之下,中嵌一龛,观世音像在焉。岩下江心,又有石狮横卧中流,昂首向岩,种种绝异。下舟又五里,有大溪自南来注,是为森口。〔乃桂阳州龙渡以东诸水,东合白豹水,至此入耒江。〕又北五里,泊于柳州滩,借邻舟拖楼以宿。是晚素魄指月亮独莹,为三月所无,而江流山色,树影墟灯,远近映合,苏东坡承天寺夜景不是过也。永兴以北,山始无回崖突石之观,第夹江逶迤耳。
十二日清晨在程口的一家店铺中做饭吃。程口就是志书上所称的程乡水所在地,地属于兴宁县,水发源茶陵州和鄙县交界处。船溯流航行一,所经都属兴宁县西境。行十五里为郴江,又溯流进去有座中远山,〔又叫钟源山。〕是无量寿佛显现生身的地方,当地人把它夸耀为名山。再进去,小船还可溯流航行三日,然后翻过高脚岭就是通往茶陵州的路了。至于兴宁县城,从东江市往上游航行三十里就到。程乡水向西汇入郴江,汇流处运煤的大船像鱼鳞一样地排列着,这是因为水浅还不能开船。上午,我们找到一只小煤船,于是便搭乘前行。程口西北边,重叠的岩石若剖开似的,夹立在江的两边,尽都是清一色的石头盘绕亘贯在上面,一忽儿在江左,一忽儿在江右,颜色间杂有赤褐色,环绕回旋的形态完全如同武夷山的岩石。我们所搭乘的船破旧不堪而且没有炊具,我只顾观览山水美景,过了中午都不觉得肚饿。又行二十里,经过永兴县城。县城在江北,南临江岸,以岸作为城墙,船经过时速度快来不及停留。随后另外找到一只小船,于是换乘过去,到那只小船上烧火做饭吃。吃完饭,已行了十五里,到了观音岩。此岩位于江北岸,朝西南俯临江中,有座石崖腾空飞突,上面倾覆而下边裂开,直迫近江流。先是背靠岩脚叠架了一座两层高的阁,阁前面有个洞临沂汀流.洞中可容纳好几人。我由阁右边悬吊着的梯子直朝上爬,那情形犹如云烟缭绕的空中挂着的彩虹连接崖顶。穿过缝隙上去,看见崖顶下边,中央位置镶嵌着一个佛完,观世音的像就供在其中。岩下江心中,又有石狮横卧在水流中间,昂首向着岩上,总之,每处每样都极其特异。上船又行五里,有条大溪从南面流来交汇,这里是森口。这条大溪是桂阳州龙渡以东的各条水流往东汇合白豹水而形成的,到此处汇入末江。又往北行五里,停泊在柳州滩,我借了邻船拖楼住宿。这晚月色独明,是三个月来所没有的,江流山色,树影村灯,远近辉映交合,苏东坡笔下的承天寺夜景不比这更优美。永兴县城以北,山就开始没有崖壁回绕、石头飞突的景象了,只是夹江曲折延伸而已。’
十三日 平明过舟,行六十五里,过上堡市。有山在江之南,岭上多翻砂转石,是为出锡之所。山下有市,煎炼成块,以发客焉。其地已属耒阳,盖永兴、耒阳两邑之中道也。已过江之北,登直钓岩。岩前有真武殿、观音阁,东向迎江。而洞门瞰江南向,当门石柱中垂,界为二门,若连环然。其内空阔平整。其右隅裂一窍,历磴而上,别为邃幽深室。其左隅由大洞深入,石窍忽盘空而起,东迸一隙,斜透天光;其内又盘空而起,若万石之钟,透顶直上,天光一围,圆若明镜,下堕其中,仰而望之,直是井底观天也。是日风水俱利,下午又九十里,抵耒阳县南关。耒水经耒阳城东直北而去,群山至此尽开,绕江者惟残冈断陇而已。耒阳虽有城,而居市荒寂,衙廨颓陋。由南门入,经县前,至东门登城,落日荒城,无堪极目。下城,出小东门,循城外江流,南至南关入舟。是夜,色尤皎,假火贾舡中舱宿焉。
十三日天亮回到所乘船中,行六十五里,经过生堡市。有座山位于江的南边,山岭上有很多翻刨出来的矿砂和石头,这是一个出产锡的地方。山下有个市镇,在那里将矿砂煎炼成锡块,销售给购买的客户。这地方已经属于来阳县,大略处在永兴、来阳两县县城的中途。随后,过到江的北边,登上直钓岩。岩前面有真武殿和观音阁,它们朝向东面迎着江流。而岩洞洞门俯瞰江流,朝向南面,洞门当中垂着一根石柱,将洞门分隔成两个,若连环的一般。洞内空阔平整。洞的右角上裂开一个孔穴,经石瞪攀上去,另外形成一个深邃的洞穴。洞的左角上,由大洞深入进去,有石孔忽然盘空而起,东边裂开一条缝隙,天空中的光亮从其中斜斜地透进来;它里边又有孔穴旋空而起,若如可么装万石粮食的大钟,那孔穴穿过洞顶直通向上,天空中的一圈光亮,圆若明镜,往下泻落在其中,仰头望去,简直就是井底观天。这天风向水流都利于航行,下午又行了九十里,抵达来阳县城南关。来水经过未阳城东边直向北流去,群山到此处都向周围远去,盘绕在江边的只有些残冈断陇而已。来阳虽然有城池,但居屋集市荒凉冷落,官署倒塌简陋。我从南门进了城,经过县衙前,到东门边登上城墙,落日下荒城一座,不堪极目。下了城墙,走出小东门,沿城外江流,往南到南关,回到船中。这天夜里,月色尤其皎洁,借生着火的商船的中舱住宿。
十四日 五鼓起,乘月过小舟,顺流而北,晨餐时已至排前,行六十里矣。小舟再前即止于新城市,新城去衡州陆路尚百里,水路尚二百余里,适有煤舟从后至,遂移入其中而炊焉。又六十里,午至新城市,在江之北,阛堵甚盛,亦此中大市也,为耒阳、衡阳分界。时南风甚利,舟过新城不泊,余私喜冣jù同“聚”日之力尚可兼程百五十里。已而众舟俱止涯间,问之,则前湾风逆,恐有巨浪,欲候风止耳。时余蔬米俱尽,而囊无一文,每更一舟,辄欲速反迟,为之闷闷。以刘君所惠一方,就村妇易米四筒。日下舂,舟始发。乘月随流六十里,泊于相公滩,已中夜矣,盖随流而不棹也。按,耒阳县四十里有相公山,为诸葛武侯驻兵地,今已在县西北,入衡阳境矣,滩亦以相公名,其亦武侯之遗否耶?新城之西,江忽折而南流,十五、六里而始西转,故水路迂曲再倍于陆云。
十四日五更时起来,乘月回到所乘的小船中,顺流向北航去,早餐时已经到达排前,行了六十里了。小船再往前就将停在新城市,新城市距衡州城陆路有一百里,水路还有两百多里,当时正好有只煤船从后面来到,于是我们移到那只煤船中做饭吃。又行六十里,中午时到达新城市,它位于江的北岸,店铺很多人口密集,也是这地方中的一个大市镇,为来阳、衡阳两县的分界处。当时刮着南风很便利航行,船经过新城市时没有停泊,我私下欢喜,以为这天尽全力航行,还可以加倍的速度赶一百五十里的路。不久,众船只都停在了江边,一询问,原来前面江湾中风向倒逆,恐怕会起大浪,想等风停了再往前航行。当时我的菜蔬粮米都已经吃完,而衣袋中没有一文钱,蓦更换一只船,总是想加快速度而反倒延迟,为此心中闷闷不乐。我用刘君惠赐的一块绸布,到村中与一位妇女换了四筒米、太阳下山时,船才开。乘月顺流航行六十里,停泊在相公滩,这时已经半夜了,这是因为顺流而船夫没有摇船,速度不很快。曝文献记载,距来阳县城四十里有个相公山,是诸葛武侯曾经驻过兵的地方,如今的这个相公山已经在县西北进人衡阳县境处了,这里的滩也以相公为名,它是否也是武侯的遗迹呢?〕到新城市的西面,江忽然折向南流,十五六里以后才折朝西去,所以水路比陆路绕两倍。
十五日 昧爽行,西风转逆,云亦油然。上午甫六十里,雷雨大至,舟泊不行。既午,带雨行六十里,为前吉渡,舟人之家在焉,复止不行。时雨止,见日影尚高,问陆路抵府止三十里,而水倍之,遂度西岸登陆而行。陂陀高下,沙土不泞。十里至陡林辅,则泥淖不能行矣,遂止宿。
十五日三拂晓开船,这时西风逆转,云也翻涌;上午才行了六十里,隆隆的雷声中雨大下起来,于是船停泊下来不再向前航行。午后,冒雨航行六十里,为前吉渡,船夫的家在此地,因而又停下来不再航行。这时雨停了,我见日影还高,询问后得知从陆路抵达衡州府城只有三十里,而水路有两倍远,就跨上西岸登陆而行。山坡山冈高高低低,但沙土路不粘滑。走十里到陡林铺,却是泥泞的洼地不能行走了,于是停下来投宿在此地。
郴东门外江滨有石攒耸,宋张舜民铭为窊樽。至窊樽之迹不见于道,而得之于此,聊以代渴。城东山下有泉,方圆十余里,其旁石壁峭立,泉深莫测,是为钴鉧泉。永州之钴鉧潭不称大观,遂并此废食,然钴鉧实在于此,而柳州姑借名永州;窊樽实在于道,而舜民姑拟象于此耳。全州有钴鉧潭,亦子厚所命。
郴州城东外江边石头丛集耸立,宋人张舜民的刻铭称之为宠蹲石,至于帘蹲石的遗迹我在道州没有见着步而在此地见到,姑且可以了却一卞我渴求寻到窄蹲石遗迹的心情。城东边的山下有一眼泉,方圆有十多里,泉旁边石壁峭立,泉水深,不可测,这是钻拇泉。永州府的钻拇潭称不上壮观,于是连同此泉一起不被人们称道看重,然而钻姆实际上在此处,而柳柳州是姑且借这个名称命名永州府的那个潭;帘椿石实际上在道州,而张舜民是姑且将与此处石头形态相似的道州窄样石的名称仿用于此。〔全州也有钻拇潭,也是柳子厚命名的。〕
永州三溪:浯溪为元次山所居,在祁阳。愚溪为柳子厚所谪贬居地,在永。濂溪为周元公所生,在道州。而浯溪最胜。鲁公之磨崖,千古不朽;石镜之悬照,一丝莫遁隐匿。有此二奇,谁能鼎足!
永州府有三条名溪:语溪是元次山的居住地,〔在祁阳县。〕愚溪是柳子厚被贬滴的地方,〔在永州府城。〕镰溪为周元公出生的处所,〔在道州习而其中语溪的景致最优美。颜鲁公书写的刻在崖壁上的文篇;千古不朽。石镜高悬而映照远近景物,一丝不隐,有这两样奇观,谁还能与它鼎足并峙呢!
郴之兴宁有醽醁líng lù泉、程乡水,皆以酒名,一邑而有此二水擅名千古。晋武帝荐醽酒于太庙。《吴都赋》:“飞轻觞而酌醽醁”。程水甘美出美酒,刘香云:“程乡有千日酒,饮之至家而醉,昔尝置官酝于山下,名曰程酒,同醽醁酒献焉。”今酒品殊劣,而二泉之水,亦莫尚焉。
厂郴州的兴宁县有菇酥泉和程乡水,它们都以出产酒而闻名,一县中有这样两条水便于古独享美名。〔晋武帝曾将醋酒献到祖庙中祭供祖先。,昊都赋》中说:“频频举起轻巧的酒杯,品酌那香醇的醋酥酒广程水甘甜味美而生产美酒,刘香说:“程乡有一种千日酒,饮后回到家才醉,过去曾在山下设有官方的酿酒坊,所酿的酒叫程酒,与醋酥酒二样献供到朝庭官府。”〕如今酒品特别低劣,两条泉中的水,也不再被推崇了。
浯溪之“吾”有三,愚溪之“愚”有八,濂溪之“濂”有二。有三与八者,皆本地之山川亭岛也。“濂”则一其所生在道州,一其所寓在九江,相去二千里矣。
参语溪的“吾”字有三个地方的名称使用,愚溪的“愚”字有八处景物用它命名,镰溪的“滦”字有两条溪水同用。分别有三处和八处使用的“吾”、“愚”两字,各个名称所指代的都是本地方的山脉、河川、亭子、岛屿。用“镰”字命名的溪水却一条是他的出生地,在道州;一条是他为官时居住的地方,在九江府,两处相距两千里远。
元次山题朝阳岩诗:“朝阳岩下湘水深,朝阳洞口寒泉清。”其岩在永州南潇水上,其时尚未合于湘。次山身履其上,岂不知之,而一时趁笔随意下笔,千古遂无正之者,不几令潇、湘易位耶?
元次山题朝阳岩的诗中写道:“朝阳岩下湘水深,朝雨洞口寒泉清,”那岩在永州府南两潇水岸上,那里潇水尚未汇合到湘水中。元次山亲自到岩上游历,怎会不知道这呢?但他,时间不假思索地随意写下这样的诗句,千首年来便没有纠正这错误的人,这不是几乎叫潇、湘两水移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