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兴为闽、广游。二十日,始成行。三月十一日,抵江山之青湖,为入闽登陆道。十五里,出石门街,与江郎为面,如故人再晤。十五里,至峡口,已暮。又行十五里,宿于山坑。
崇祯皇帝改年号的那年(崇祯元年,1628)二月,我萌发出游福建、广东的兴致。二十日,才动身启程。三月十一日,到达江山县的青湖,是沿进入福建省的陆路走的。十五里,从石门街出去,和江郎山相遇,就像老朋友又见面一样。走十五里,来到峡口,已是傍晚。又走十五里,在山坑住宿。
十二日 二十里,登仙霞岭。三十五里,登丹枫岭,岭南即福建界。又七里,西有路越岭而来,乃江西永丰道,去永丰尚八十里。循溪折而东,八里至梨岭麓,四里登其巅,前六里,宿于九牧。
十二日走二十里,登上仙霞岭。走三十五里,登上丹枫岭,岭南是福建境。又走七里,西边有条路越过山岭后伸过来,这是去江西省永丰县的路,距离永丰县还有八十里。沿着溪流转向东,走八里到达梨岭麓,又走四里登上岭顶,往前走六里,在九牧住宿。
十三日 三十五里,过岭,饭于仙阳。仙阳岭不甚高,而山鹃丽日,颇可爱。饭后得舆,三十里抵浦城,日未晡也。时道路俱传泉、兴海盗为梗,宜由延平上永安。余亦久蓄玉华之兴,遂觅延平舟。
十三日走三十五里,越过山岭,在仙阳吃饭。仙阳岭不太高,但杜鹃花盛开,阳光明媚,十分可爱。饭后乘车,行三十里到达浦城县,时间还早,没到黄昏。当时一路上都传着泉州府、兴化府有海盗作梗,应当经过延平府去永安县。我也很久以来就怀有游玉华洞的兴致,于是寻找去延平府的船。
十四日 舟发四十里,至观前。舟子省家探望家园早泊,余遂过浮桥,循溪左登金斗山。石磴修整,乔松艳草,幽袭人裾。过三亭,入玄帝宫,由殿后登岭。兀兀中悬,四山环拱,重流带之,风烟欲暝,步步惜别!
十四日乘船行四十里,到达观前。因船夫回家探望而早早停船,我于是渡过浮桥,顺着溪流往左登金斗山。石阶道很整齐,松树高大,花草艳丽,幽香袭人。经过三亭,进入玄帝宫,从正殿背后登岭。山岭高高突起、悬立在正中,四周被山峰环抱簇拥,一道道溪水如玉带一般,山间雾霭升起,天色将晚,我依依不舍地离去。
十五日 辨色天微明即行。悬流鼓楫奔流的江水趋动舟船,一百二十里,泊水矶。风雨彻旦,溪喧如雷。
十五日天微微亮就启航。水流汹涌,船浆摇动,航行一百二十里,在水边岩石下停泊。风雨通宵达旦,河流喧腾好似雷鸣。
十六日 六十里,至双溪口,与崇安水合。又五十五里,抵建宁郡。雨不止。
十六日航行六十里,到达双溪口,溪水与崇安县的河流汇合。又航行五十五里,到达建宁郡。雨没停。
十七日 水涨数丈,同舟俱阁搁浅不行。上午得三板舟,附搭乘之行。四十里,太平驿,四十里,大横驿,过如飞鸟。三十里,黯淡滩,水势奔涌。余昔游鲤湖过此,但见穹石崿山崖峙,舟穿其间,初不谓险;今则白波山立,石悉没形,险倍昔时。十里,至延平。
十七日河水涨起数丈,同行的船只都不启航。上午来了一只三板舟,于是搭乘三板舟启程。航行四十里,到太平骚,又四十里,到大横骚,一路上像鸟一样一飞而过。三十里,到黯淡滩,水势奔腾汹涌。我以前游九鲤湖时经过此地,只见巨大的岩石相对而立,船从中间穿过,并不觉得险峻;现在则是波涛泛白,山峰矗立,岩石全被河水淹没,地势比从前加倍险峻。航行十里,到达延平府。
十八日 余以轻装出西门,为玉年洞游。南渡溪,令奴携行囊由沙县上水,至永安相待。余陆行四十里,渡沙溪而西。将乐之水从西来,沙县之水从南来,至此合流,亦如延平之合建溪也。南折入山,六十里,宿三连铺,乃瓯宁、南平、顺昌三县之界。
十八日我从府城西门轻装出发,去游览玉华洞。往南渡过溪后,让奴仆带着行李从沙县走水路,到永安县等待。我从陆路走,四十里,渡过沙溪往西。将乐县的河水从西边流来,沙县的河水从南边流来,在沙溪口合流后,也如建溪之水在延平汇合一样。往南转进山,走六十里,在三连铺住宿,三连铺是贩宁、南平、顺昌三县的分界处。
十九日 五里,越白沙岭,是为顺昌境。又二十五里,抵县。县临水际,邵武之水从西来,通光泽;归化之水从南来,俱会城之东南隅。隔水望城,如溪堤带流也。循水南行三十里,至杜源,忽雪片如掌。十五里至将乐境,乃杨龟山故里也。又十五里,为高滩铺。阴霾尽舒,碧空如濯,旭日耀芒,群峰积雪,有如环玉。闽中以雪为奇,得之春末为尤奇。村氓市媪老太婆,俱曝日提炉;而余赤足飞腾,良大快也!二十五里,宿于山涧渡之村家。
十九日走五里,翻越白沙岭,这里已经是顺昌县境内。又走二十五里,到达顺昌县城。县城靠近水边,邵武府的溪水从西边流来,流到光泽县;归化县的溪水从南边流来,都在县城东南边汇合。隔溪眺望县城,溪堤如同衣带似地环绕流水。跟随溪水往南行三十里,到达杜源,忽然飘起手掌大的雪片。走十五里进入将乐县境,是杨龟山先生的故乡。又走十五里,到高滩铺。云雾散尽,浅蓝色的天空清澈如洗,旭日闪耀光芒,群峰积雪霭霭,犹如戴着环玉。福建以下雪为奇,在春末下雪就更加令人惊异。村里的百姓和市里的老年妇女,都晒太阳或提着火炉烤火;而我却光着脚奔跑,真是太痛快了!走二十五里,在山涧渡的农民家住宿。
二十日 渡山涧,溯大溪南行。两山成门曰莒峡。溪崖不受趾,循山腰行。十里,出莒峡铺,山始开。又十里,入将乐。出南关,渡溪而南,东折入山,登滕岭。南三里,为玉华洞道。先是过滕岭即望东南两峰耸立,翠壁嶙峋,迥与诸峰分形异色。抵其麓,一尾横曳,回护洞门。门在山坳间,不甚轩豁,而森碧上交,清流出其下,不觉神骨俱冷。山半有明台庵,洞后门所经。余时未饭,复出道左登岭。石磴萦松,透石三里,青芙蓉顿开,庵当其中。饭于庵,仍下至洞前门,觅善导者。乃碎斫松节置竹篓中,导者肩负之,手提铁络,置松燃火,烬辄益之。初入,历级而下者数尺,即流所从出也。溯流屈曲,度木板者数四,倏隘倏穹,倏上倏下,石色或白或黄,石骨或悬或竖,惟“荔枝柱”、“风泪烛”、“幔天帐”、“达摩渡江”、“仙人田”、“葡萄伞”、“仙钟”、“仙鼓”最肖。沿流既穷,悬级而上,是称“九重楼”。遥望空濛,忽曙色欲来,所谓“五更天”也。至此最奇,恰与张公洞由暗而明者一致。盖洞门斜启,玄朗映彻,犹未睹天碧也。从侧岭仰瞩,得洞门一隙,直受圆明。其洞口由高而坠,弘含奇瑰,亦与张公同。第张公森悬诡丽者,俱罗于受明之处;此洞眩巧争奇,遍布幽奥,而辟户更拓。两洞同异,正在伯仲间也。拾级上达洞顶,则穹崖削天,左右若青玉赪chēng红色肤,实出张公所未备。下山即为田塍。四山环锁,水出无路,汩然中坠,盖即洞间之流、此所从入也。复登山半,过明台庵。庵僧曰:“是山石骨棱厉,透露处层层有削玉裁云态,苦为草树所翳,故游者知洞而不知峰。”遂导余上拾鸟道,下披蒙茸,得星窟焉。三面削壁丛悬,下坠数丈。窟旁有野橘三株,垂实累累。从山腰右转一二里,忽两山交脊处,棘翳四塞,中有石磴齿齿,萦回于悬崖夹石间。仰望峰顶,一笋森森独秀。遂由洞后穹崖之上,再历石门,下浴庵中,宿焉。
二十日渡过山涧,沿大溪溯流南行。两边的山形成门户,名营峡。溪边的崖壁不能落脚,于是沿山腰行。十里,走出营峡铺,山谷才开阔起来。又走十里,进入将乐县。从南关出去,渡过溪水往南走,往东转进山,登滕岭。往南三里,是玉华洞。在这之前,一过滕岭就看到东南边有两座山峰耸立,苍翠的岩壁怪石嶙峋,形态、色彩都和其它众峰迥然不同。抵达峰麓,山峰象一条尾巴似的横拖过去,袒护着洞门。洞门在山坳间,不十分高敞开阔,但葱翠的树木交错在顶上,底下淌出清清的水流,禁不住使人感到凉意。山腰有明台庵,是去玉华洞后门要经过的地方。此时我还没吃饭,又离开道路往左边登岭。石阶被松树萦绕,穿石阶三里,芙蓉花一般的青山顿时开阔起来,明台庵位于正中。在庵中吃饭后,仍然下到玉华洞前门,寻找到好向导。于是砍碎松节放到竹篓中,向导背着,手提铁丝编的照明器具,把松节放在里面燃烧,燃完后又添加。一进洞,顺阶梯下去好几尺,就到了水流淌出的地方。弯转曲折地溯流前进,四次从木板上渡过,山洞忽而狭窄,忽而高敞,道路一会从上,一会从下,岩石色彩有白有黄,石柱或是悬挂空中,或是竖在地上,而“荔枝柱”、“风泪烛”、“慢天帐”、“达摩渡江”、“仙人田”、“葡萄伞”、“仙钟”、“仙鼓”等景物最形象。跟随水流走到尽头,攀登陡悬的石级而上,这景名“九重楼”。遥望迷茫的洞中,忽然有一种黎明的天色的感觉,这就是“五更天”的景象了。玉华洞走到这里最为奇妙,恰好和江苏省宜兴县的张公洞一样,从黑暗转向光明。大概因为洞门斜开,黑暗中亮光从洞口映透进来。但却看不到蓝色的天空。顺洞壁边侧抬头看,看到一丝洞门,阳光直接射到洞口。其洞口从高处往下坠,宽大而含瑰丽奇特之处,也和张公洞相同。只是张公洞森然、陡峭、奇异、瑰丽的景物,都列在光亮之处;而玉华洞眩妙精巧、争相献奇,幽深之中景物遍布,并且洞门更加开阔。比较两洞景物的异同高低,真是不相上下。沿着石级上到洞顶,高大的山崖陡峭如削,直插云天,左右两侧像翡翠一样,青色赤色相间,实在是张公洞所不具备的。下山就是田埂。四周群山环绕,水流没有出路,急速地从中坠落,大概玉华洞中的水流,就是从这里坠入的。又登到山腰,经过明台庵。庵中的僧人说:“这座山岩石棱角分明,十分峻峭,凡是岩石外露之处,都有犹如雕凿玉石、裁剪云朵般的峻美形态,可惜被草丛树木遮蔽,所以游人只知道游玉华洞,却不知游览山峰。”于是带着我找到游山的小路,披开茂密的草丛往下走,来到星窟。星窟三面刀削一样的崖壁丛聚悬立,往下坠陷达数丈深。窟旁有三棵野橘树,垂挂着累累的果实。从山腰上往右转一二里,忽然看到两座山脊交合的地方,四周荆棘覆盖,中间有齿状的石阶梯,盘旋往复于悬崖和狭窄的岩石之间。抬头眺望峰顶,一枝竹笋般的山峰高耸独秀。于是从洞后高大的山崖上,第二次经过石门,下到明台庵中沐浴,在庵中住宿。
二十一日 仍至将乐南门,取永安道。
二十一日又回到将乐县城南门,取道去永安县。
二十四日 始至永安,舟奴犹未至。
二十四日才到永安县,而乘船的奴仆还没达到。
二十五日 坐待奴于永安旅舍。乃市顺昌酒,浮白饮酒楼下。忽呼声不绝,则延平奴也。遂定明日早行计。
二十五日在永安县旅舍中闲坐等待奴仆,于是买来顺昌酒,在楼下喝起来。忽然听到不断的呼叫声,是从延平府分道而行的奴仆到了。于是决定明天一早启程。
二十六日 循城溯溪,东南二十里,转而南二十五里,登大泄岭,岧峣tiāoyáo高峻行云雾中。如是十五里,得平阪,曰林田。时方下午,雨大,竟止。林田有两溪自南来,东浑赤如血,西则一川含绿,至此合流。
二十六日沿县城溯溪而行,往东南走二十里,转向南走二十五里,登大泄岭,在高峻的云雾山中行走。像这样一直走了十五里,才到平缓的山坡,名林田。这时正当下午,雨下得很大,完全不能行走。林田有两条从南边流来的溪水,东边的溪水像血一样浑赤,西边的则是一股碧绿的清流,两溪流到林田汇合。
二十七日 溯赤溪行。久之,舍赤溪,溯澄溪。共二十里,渡坑源上下桥,登马山岭。转上转高,雾亦转重,正如昨登大泄岭时也。五里,透穿过其巅,为宁洋界。下五里,饭于岭头。时旭日将中,万峰若引镜照面。回望上岭,已不可睹,而下方众岫骈列,无不献形履下。盖马山绝顶,峰峦自相亏蔽,至此始廓然为南标。询之土人,宁洋未设县时,此犹属永安;今则岭北水俱北者属延平,岭南水俱南者属漳州。随山奠川,固当如此建置也。其地南去宁洋三十里,西为本郡之龙岩,东为延平之大田云。下山十里,始从坑行。渡溪桥而南,大溪遂东去。逾岭,复随西来小溪南行,二十里,抵宁洋东郭。绕城北而西,则前大溪经城南来,恰与小溪会,始胜舟。
二十七日溯赤色的溪水而行。过了一段时间,离开赤溪,溯澄溪而行。一共走二十里,渡过坑源上下桥,登马山岭。山路越转越高,雾气也越转越浓,完全和昨天登大泄岭时一样。五里,穿过马山岭顶,是宁洋县边界。往下走五里,在岭头吃饭。此时旭日即将升到正中,万座山峰沐浴在阳光下如同用镜子照面。回头遥望上面的山岭,已经看不到了,而下面群峰并列,千悠百态无不呈现在脚下。因为马山岭的最高顶上,峰峦自身互相掩蔽,下到这里才在空阔中成为南部最高峰。向当地人询问,知道没设宁洋县时,这地方还属于永安县;如今则是岭北的水以及北边隶属于延平府,岭南的水以及南边隶属漳州。随山的方位确定河流的归属,设置本来就应当如此。这里南边距离宁洋县三十里,西边为漳州府的龙岩县,东边是延平府的大田县。下山十里,开始顺坑凹的地方走。渡过溪桥往南走,大溪则向东流去。翻过岭,又随着西边流来的小溪往南行,二十里,到达宁洋县的东外城。绕着城北往西走,就看到先前渡过的大溪经城南流来,恰好与小溪汇合,于是通航。
二十八日 将南下,传盗警,舟不发者两日。
二十八日准备南下,传来有强盗的警报,船停航两天。
四月初一日 平明,舟始前,溪从山峡中悬流南下。十余里,一峰突而西,横绝溪间,水避而西,复从东折,势如建瓴意即水势忽而畅,曰石嘴滩。乱石丛立,中开一门,仅容舟。舟从门坠,高下丈余,余势屈曲,复高下数丈,较之黯淡诸滩,大小虽殊悬,险更倍之也。
四月初一日天一亮,船便启航,溪流顺山谷倾泻南下。航行了十多里,一座山峰向西突立,横断溪流,水避开山峰往西流,然后又朝东转去,水势犹如从高处倾倒瓶水,这里名石嘴滩。一丛丛的乱石耸立,中间开通一道门宽的航线,仅能容一只船通过。船顺着门道坠下去,落差高达一丈多,其余的河道水势曲折,又有数丈的落差,和黯淡滩等险滩相比较,虽然水势大小悬殊,但却加倍的险峻。
众舟至此,俱鳞次以下。每下一舟,舟中人登岸,共以缆前后倒曳之,须时乃放。过此,山峡危逼,复嶂插天,曲折破壁而下,真如劈翠穿云也。三十里,过馆头,为漳平界。一峰又东突,流复环东西折,曰溜水滩。峰连嶂合,飞涛一缕,直舟从云汉,身挟龙湫矣。已而山势少开,二十余里,为石壁滩。其石自南而突,与流相扼,流不为却,捣击之势,险与石嘴、溜水而三也。下此,有溪自东北来合;再下,夹溪复至东北来合,溪流遂大,势亦平。又东二十里,则漳平县也。
众多的船只航行到这里,都像鱼鳞一样地排列起来依次而下。每当一只船通过时,船上的人都下船上岸,共同用缆绳前前后后地倒拉着船,必须到时才能放开。过了此滩后,山谷高耸而狭窄,重叠的山峰直插云天,溪流曲折破壁而下,真好似劈开青山,穿过云雾一样。航行三十里,过了馆头,进入漳平县境。又有一座山峰向东突起,溪流又绕东往西转,这里名溜水滩。层峦叠嶂之中,一缕腾飞的波涛,载着船只如同从天河中直落而下准旅客都置身于飞瀑之中了。不一会山势逐渐开阔,船行二十多里,到石壁滩。这里岩石向南面突起,与水流相阻扼,水流不因此退却,形成冲击的气势,险象和石嘴滩、溜水滩一样而成为第三处险滩。从石壁滩下去,从东北流来一股溪水汇入;再往下,夹溪又从东北流来汇合,溪流渐渐扩大,水势也慢慢平缓。又往东航行二十里,则到漳平县。
宁洋之溪,悬溜迅急,十倍建溪。盖浦城至闽安入海,八百余里,宁洋至海澄入海,止三百余里,程愈迫则流愈急。况梨岭下至延平,不及五百里,而延平上至马岭,不及四百而峻,是二岭之高伯仲也。其高既均,而入海则减,雷轰入地之险,宜咏于此。
宁洋县的溪流,河道陡悬,水流迅急,是建溪的十倍。因为从浦城县流到闽安镇入海,有八百多里的流程;从宁洋县流到海澄入海,仅三百多里;流程愈短,则流速愈急。何况从梨岭下到延平府,不到五百里;而从延平府上到马山岭,不到四百里但却很高,这样看来两座山的高度相差不大。高度既然相差无几,但水声如雷,水势之险入海里程却短,原因应当就在于此。
初二日 下华封舟。行数里,山势复合,重滩叠溜,若建溪之太平、黯淡者,不胜数也。六十里,抵华封,北溪至此皆从石脊悬泻,舟楫不能过,遂舍舟逾岭。凡水惟滥觞发源之始,不能浮槎竹筏,若既通,而下流反阻者,止黄河之三门集津,舟不能上下。然汉、唐挽漕水道,缆迹犹存;未若华封,自古及今,竟无问津之时。拟沿流穷其险处,而居人惟知逾岭,无能为导。
初二日乘到华封的船。航行数里后,山势又合拢起来,险滩重重、急流叠起,像建溪太平滩、黯淡滩一样的河道,多得不能一一列举。行六十里,到达华封县,北溪流到这里便沿着石脊悬空倾泻而下,船不能通行,于是下船翻越山岭。凡是河流,源流都很微小,不能浮起竹筏,如果通航后,到下游反而受阻,只有黄河的三门集津,船只不能上下。然而汉代、唐代利用黄河水道转运粮食,缆绳的遗迹还保存着;不像华封县,从古至今,竟然从没有通航的时候。我计划沿着河流穷究河道中的惊险地方,但居住在这里的人只知道翻越山岭,不能为我作向导。
初三日 登岭,十里至岭巅,则溪水复自西来,下循山麓,俯瞰只一衣带水耳。又五里,则隤坠落然直下,又二里,抵溪。舟行八十里,至西溪。西南陆行三十里,即漳郡;顺流东南二十里,为江东渡,乃兴、泉东来驿道也;又顺流六十里,则出海澄入海焉。
初三日登岭,走十里到岭巅,而溪水又从西边流来,在下面沿山麓流,低头俯视,水道只有一条衣带那么宽。又走了五里,就直直地往下坠落,又走两里,来到溪水边。乘船行八十里,到达西溪。从陆地上往西南行三十里,就是斡州府;顺溪流往东南行二十里,为江东渡,是从东边兴化府、泉州府过来的释道;再顺溪流行六十里,就能出海澄县入海。
初四日 舆行二十里,入漳之北门。访叔司理,则署印南靖,去郡三十里。遂雨中出南门,下夜船往南靖。
初四日乘车行二十里,进入漳州府城的北门。拜访在这里担任推官的族叔,他在南靖县办公,距离府城有三十里。于是冒雨从府城南门出发,乘夜船前往南靖县。
初五日 晓达南靖,以溯流迂曲也。溪自南平来,到南靖六十里,势于西溪同其浩荡,经漳郡南门,亦至海澄入海。不知漳之得名,两溪谁执牛耳也?
初五日拂晓才到达南靖县,因为溯流而行,航道迂回曲折。溪水从南平县流来,到南靖县有六十里,水势和西溪一样浩荡,流经漳州府城南门,也流到海澄县入海。不知道漳州的得名,是哪条溪起了主要作用?